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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僧行誼【增刪版】倡印序
高僧行誼【增刪版】自序
高僧行誼序(陳慧劍)【初版】
超倫每效高僧行【初版自序】
題字(淨軍)
智者大師——天台祖師.東土釋迦
玄奘大師——國之瑰寶.萬世聖僧
馬祖與百丈——觀機逗教.傳佛心印
布袋和尚——笑口常開.大肚能容
明本國師——崇本務實.江南古佛
蓮池大師——聖德在躬.淨教是弘
憨山大師——僧中麟鳳.人間鐵漢
紫柏大師——雄猛丈夫.烈士俠風
蕅益大師——三學並重.念佛至上
見月律師——扶樹戒幢.佛門龍象
省庵大師——行在梵網.志在西方
徹悟祖師——一生淨土心.從來無所住
虛雲老和尚——拋卻己事.專為人憂
八指頭陀——傳心一明月.埋骨萬樹花
金山活佛——慈悲喜捨.來去自在
諦閑法師——定慧力莊嚴.以此度眾生
印光祖師——慚愧自牧.一心彌陀
倓虛法師——看破放下.慈悲安忍
慈舟法師——以戒為師.愛人以德
弘一大師——中興南山律.願力周沙界
覺力法師——肇建法雲.高樹戒幢
善慧法師——善緣應群機.慧業開靈泉
太虛大師——青蓮火裏光華燦.信是人間第一僧
慈航法師——老實和尚.肉身成道
斌宗法師——為學前賢弘誓願.履危冒險不辭難
清嚴法師——不愁無廟.只愁無道
廣欽老和尚——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
宣化法師——宣無上法.化無量眾
傳悔法師——一心念佛.全力護眾
高僧行誼【增刪版】倡印序
《心地觀經.厭捨品》云﹕「出家菩薩勝在家,算分喻分莫能比。在家逼迫如牢獄,欲求解脫甚為難﹔出家閑曠若虛空,自在無為離繫著。」觀此可知出家修行之殊勝,實非置身紛擾濁世中之白衣所能相比!尤其出家後若能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以弘法為家務、利生為事業,學為人師、行為世範,更屬難得,堪為僧中楷模、人天表率。
晚世眾生雖聞出世法要,然因內則業重福輕、障深慧淺、煩惑縈繫,外則俗務牽纏、損友誘引、境界濁惡,了生脫死之大事遂難一生成辦,自行化他的因緣更是遙遙無期。此一大事因緣欲得圓成,良師善友之提攜勸導不可或缺!而求其至穩當、至方便者,莫過於以歷代高僧大德之嘉言為惕勉、懿行為典範,隨時自我警戒,惟誠惟謹,庶可拔除習染、漸臻聖域。
陳秀慧老師,尊師重道、行持清雅,乃現今不可多得之善知識。於學問上,無不謹守「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之精神﹔在行持上,更是深具「溫和、善良、恭敬、儉樸、禮讓」的美德。其「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之風範,令人讚歎、景仰。華梵大學成立伊始,陳老師即以佛學相關課程授與學子,並於課暇撰寫歷代高僧之行誼以饗讀者,期使有緣見聞者,咸發見賢思齊之菩提心。
公元一九九九年,台中智者文教基金會,結集陳老師所撰寫之廿二篇高僧行誼文章,於台灣印行結緣。公元二○○○年,後學於旅居神州期間,揀選其中之廿一篇,編輯成簡體字版,委託「河北省佛協」申請書號,於廈門恭印一萬本,分贈神州大地各弘法單位,頗受四眾同倫之歡迎,紛紛再版翻印流通。今復蒙陳老師之慨允,併入新增之八篇作品,合計廿九篇,重新整編,於兩岸同時出版,廣結法緣,利益群倫。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願我同倫,皆能以希聖希賢自勉,同效高僧行誼,同出生死業海,方不負歷代高僧慈悲示現、陳秀慧老師勤勉撰述之一番苦心。
公元二○○三年歲次癸未年季春 淨塵謹序於了凡學會
高僧行誼【增刪版】自序
「高而不慢,僧格是尚;行所當行,誼德流芳。」為僧而能高,莫不得力於精嚴的戒行、大悲無畏的願行與同體無我的智行。高僧們由於戒德莊嚴、悲心懇切、智慧明達,故能以願堅行,成就不世出的功業而流芳人間、光耀古今!古德撰寫僧傳的宗旨,是為「明僧業而弘佛法」﹔末學撰寫高僧行誼的動機,則是「發潛德之幽光」——為曾經在人間散發光熱的「眾中尊」們,留下鮮活的記錄,讓後人得以明見彼等光風霽月之人格、海涵山育之心量、鐵脊剛骨之志節與萬魔不退的行力,從而見賢思齊、三學並進,提昇一己的心智、心量、心力與心行,繼志前賢,攜手為有緣人點燃心燈,發揮淑世利生的教化功能。
本輯增訂版總計收錄二十九位高僧行誼,較初版增加了明本國師、見月律師、覺力法師、善慧法師、斌宗法師、清嚴法師、宣化上人與傳悔法師等八位高僧簡傳。時代則從隋唐五代、宋末元初、明末清初、清末民初到當代;箇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透過覺力法師、善慧法師與斌宗法師的相關資料,有助讀者瞭解日據時代臺灣佛教發展之特色。承續初版《高僧行誼》,末學寫作的態度一稟初衷:在資料的搜集上力求完備,以期言之有據;在資料的揀選上力求精萃,以期言之有物;而在文字的表達上則力求雅潔,以期言之有序。唯私心最在意的,還是:「拙作能否達到前述發揮教化功能的目的?」而答案則有待個人的持續努力,與前輩大德們的不吝指教。
最感遺憾的是,本輯增刪版無法再請陳慧劍老師惠賜鴻文勉勵(老師已於前年往生)。每回讀到老師在初版序末的期勉:「……希望繼這本《高僧行誼》後,陳秀慧老師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佛教歷史人物領域,再創新天地!」末學無不感到惶愧莫名!因為近兩年來,由於外緣紛至沓來,末學投注於撰述僧傳的時間、心力大不如昔,誠有負老師殷切之期望。而恩師曉雲導師,慷慨允准本書借用她老人家多幅墨寶之慈悲喜捨行,再次令末學感激不已!最後,謝謝促成本書流通因緣的「了凡弘法學會」,為護持正法、善導人心,所布施的人力、心力與財力。無限感恩,阿彌陀佛!
公元二○○三年清明於大崙山華梵校園
高僧行誼序【初版】
歷史,是一座時空的熔爐。中國的《二十五史》,就是中國這塊大地的整體傳記。司馬遷的《史記》,則是中國早期「個人簡傳」的結集。由此而後,歷代高僧傳、年譜、行狀、碑文……,也都是紀錄人類活動、不同形式的傳記與行誼。
可是,五十年前,胡適之先生初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時,就慨嘆「中國人不愛寫傳記」,導致整個感性人文領域,缺少一股強大的力量,來推動社會邁向未來巨大浪潮!
五十年後,台灣出版的傳記已如雨後春筍。中國人為自己作傳、為他人作傳,已不足奇。但在佛教,為高僧作傳,尤其是突破古代史料過於簡化、欠缺牽引力的高僧傳;而從事「文學敘事體裁」,或兼具學術素質的史傳,到近年才逐漸形成一種學風。
我們記得,當時二十七歲的星雲法師,於一九五三年,在《菩提樹》上便開始寫文學的《釋迦牟尼佛傳》;我個人則在一九六一年十二月,寫下《弘一大師傳》第一章。我們寫佛門高僧傳記,其目的只在透過文學的、生活的,或者較精確的語言,來表達傳主的人格與他對後世的影響,藉此推廣到社會廣大的空間與不同階層的讀者群,使之能接受佛家的眾生平等思想,與自利利他的菩薩行。從而以先賢為鏡,凡讀此書的人,能在心靈中烙下一尊佛菩薩的身影。
「傳記」對後人影響之重要,自不待言。近數年來從事「佛門人物」傳記寫作的,有于凌波居士的《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海外宏法人物誌》等書。這些書雖是以「簡傳」方式彙集成書,但它的濟世功能卻無法估計。它把中國佛門重要人物行誼加以結集,而作較宏觀的傳遞,至於學術功能,則猶是餘事。
陳秀慧老師執教華梵大學多年,又為 曉雲老法師的及門弟子,學佛虔誠,道業精進,在華梵中文系特開「高僧傳」一門課,期使其學人能從佛門歷史人物的行誼裡,探索佛家實踐思想的真諦。因此她在教學過程中,也就陸續完成了中國隋代智顗大師到當代慈航法師等二十二位高僧的簡傳,同時先後發表於《上國》雜誌,而今又結集成書,這也足堪稱之為教學的豐碩成果,與合乎她自身傳續歷代高僧人格典範的宿願。
陳秀慧老師這本《高僧行誼》的伸展面,當係以國內多元社會與不同階層知識分子為對象,假「敘事體」兼具學術功能的文字,來推演每一位高僧的生平及其對佛門的貢獻,此書之出版,當繼于凌波居士之後,再度呈現一位為佛門人物立傳的有心人。
此書雖然典藏二十二位、一千五百年來佛門高僧,但其中對近代佛教思想及佛門影響最突出的,有明代四大師:蓮池、憨山、紫柏、蕅益;近之則為民國四大師:虛雲、印光、太虛、弘一諸碩德;收古聖先賢聚集一堂,台、禪、淨、密宗師同列於一冊,其功德無量,當可想矣!
最後,我們希望繼這本《高僧行誼》後,陳秀慧老師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在佛教歷史人物領域,再創新天地!
公元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 陳慧劍 敬序
超倫每效高僧行(自序)【初版】
感謝淨塵居士三年前(一九九五年)的引薦,末學得以「高僧行誼」的撰作,與《上國》雜誌結下了深厚的法緣!在教學、行政工作兩相忙碌,個人餘暇有限的情況下,末學始終不忘情於高僧大德傳記資料的搜集、研讀與創作,動機很單純,只因這是一件「自利利他」的好事——一方面自己可以藉機親炙佛門中的典範人物,一方面期望透過拙筆的媒介,引發嚶鳴友聲的作用。
恩師 曉雲導師常以「超倫每效高僧行,得力全賴古佛經」一語,鼓勵學人多讀高僧傳記,以收見賢思齊之效。古德有言:「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將相之所能及!」——確實,能出家為僧已屬不凡,更何況要成為一出倫的「高僧」,豈不更需要具備過人的天資、金剛不壞的道心與萬魔不退的願行!閱讀高僧傳記,讓我們有機緣向心性修養高超、人格氣度卓絕恢宏的高僧大德「挖寶」,雖未必人人因此而成為高僧,但肯定有助一己精神修養的提昇。末學有幸得在華梵大學中文系講授「高僧傳」此課程,上課第一天,總不忘以:「我們不必奢望成為高僧,但起碼要努力做一個好人!」與修課的年輕學子們相互勉勵。「人成佛成」,善盡為人的本分,是學佛的第一步!
「既具學術研究的嚴謹,又充滿文學創作的樂趣,最好還能發揮一點潛移默化的教育功能」,是末學在撰寫《高僧行誼》時的自我期許。當然,若據蕅益大師所示的寫作條件——「先要飽讀群書、擇其精華,進而﹃證以心悟﹄,具足從自性中流露出來的見地,方可發而為文」來衡量,末學實在連「野人獻曝」的資格都夠不上,更遑論「發表」了!然而,懷抱著學習與分享的微忱,在欣喜與惶恐交織的心情下,「勇敢」地接受「智者文教基金會」的美意,將三年來的筆耕結集成冊,以饗同好,以就教於前輩賢哲。
最後,衷心感謝法務繁重的 曉雲導師撥冗惠賜封面題字與畫作、佛門傳記創作大家陳慧劍老師犧牲春節假期完成的「序文」;兩位長者慷慨的「法布施」,為這本小書增添了無上的光采!前人心血累積的豐富參考資料,華梵師友平日的愛護、協助,家人永不止息的體貼、寬容,與《上國村》淨軍居士並同仁的熱心關照,皆是促成本書順利誕生的增上善緣,謹藉此一併致上無限的謝意!
智 者 大 師
—— 天台祖師.東土釋迦
像 贊
受囑而來 茲乃復遇
南嶽親承 遽爾明悟
獨顯經王 法雨滂澍
弘持若師 不孤所付
——《佛祖道影》
位於浙江省天台山南麓,山水交映、古木參天的國清講寺,是中國佛教天台宗的祖庭,與山東長清的靈嚴寺、江蘇南京的棲霞寺、湖北當陽的玉泉寺,並稱為「天下四絕」。當年倡議興築國清寺的人,即是促成佛學中國化的先驅——陳、隋兩朝,被尊為國師的天台開宗祖師智者大師。
智者大師名智顗,字德安,生於梁武帝大同四年(公元五三八年),圓寂於隋文帝開皇十七年(公元五九七年);世壽六十,僧臘四十。師俗姓陳,祖先原居今河南許昌;晉朝時,先人因避亂而遷居今湖北華容。父陳起祖,母徐氏,二人均虔信佛教。徐氏生師前,曾夜夢五彩祥雲縈懷,又三夢口吞白鼠。師誕生之夜,室內竟然無燈自明、光照粲然,直到隔天早上。正當陳家為再度添丁、準備殺豬宰羊大事慶祝一番之際,意外發現火滅湯冷——始終無法升火燒開洗擒豬羊的用水。適巧當時有兩位僧人扣門相告,對起祖公說:「善哉!善哉!府上二公子宿植德本,日後將出家為佛門龍象。」師自幼「臥便合掌,坐必面西。」稍長,師一見佛像便虔誠禮拜,每逢僧人必恭敬以待。七歲時,師喜往佛寺,得寺僧口授《普門品》;師將經文讀過一遍即能背誦,誠宿慧之開顯也!
師十五歲,正值梁朝頹敗之際,深切感受邦國不靖、家園離亂的痛苦,志求出世,遂於長沙佛像前發大願,「誓作沙門,荷負正法」,以續佛慧命為己任。十八歲時,師依止湘州(湖南、廣東與廣西交界處)果願寺法緒和尚出家,隨後師事慧曠律師,並詣大賢山(湖南衡陽南部)讀誦《法華經》、《無量義經》與《觀普賢菩薩行法經》——師於二十天內即窮盡此三部經的奧義秘旨。
陳文帝天嘉元年(公元五六○年),師二十三歲,至河南大蘇山親炙慧思禪師。師徒二人初會面時,思師即嘆曰:「昔在靈山同聽《法華》,宿緣所追,今復來矣!」師在慧思禪師的指點下修習「法華三昧」,經十四天的用功,當讀誦《法華經》至〈藥王菩薩本事品〉:「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如來」時,師寂然入定,親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師將定中所證之悟境向慧思報告。思即歎:「非爾弗證,非吾莫識。所入定者,﹃法華三昧﹄前方便也;所發持者,﹃初旋陀羅尼﹄也。縱令文字之師千群萬眾,尋汝之辯,不可窮矣!於說法人中,最為第一。」爾後慧思每令師代為宣講經論。師「智方日月,辯類懸河」,慧思曾有如下之讚語:「可謂法付法臣,法王無事者也!」師親教慧思七年後,奉慧思「傳燈化物,莫作最後斷種人」之嚴命,與「汝於陳國有緣,往必利益」之指示,偕法侶二十七人至金陵(南京)弘化,時年三十歲。
師於金陵瓦官寺八載,宣講《大智度論》、《次第禪門》等經論。期間,僧俗二道求法於師者,不絕於途。師善巧開示,咸令彼等同餐法味、皆蒙法益。久之,師有感於從學者日眾(由原先四十人增加為二百人),而得法者轉少(由二十人減為十人),為免自身修行道業退墮,乃遣散門人,隨順一己潛隱林澤之素懷,於陳太建七年(公元五七五年)秋,依先前夢兆逕往浙江天台山,時年三十八。師初抵天台,即獲居山三十年之定光老禪師的全力護持。定光對師說:「山下有皇太子基,可造寺院。」師問道:「如今蓋草舍尚且困難,不知何時才能辦到?」定光答說:「今非其時,待三國(北周、北魏、南陳)統一後,自有貴人來造此寺。」定光更預言:「寺若成,國即清!」師因此萌發建寺之願。
師幽棲天台山前後十年,不但禪觀功夫更趨究竟,也在此自修自學階段,建立天台宗完備的理論體系,使天台宗成為佛教東來後,首先發展演變為最具中國本土佛學特色的宗派。師依據經論——以《法華經》為宗骨,以《大智度論》為指南,以《涅槃經》為扶疏,以《大品般若經》為觀法,並傳承北齊慧文禪師的「一心三觀」、南嶽慧思禪師的「法華三昧」,加上自己修學的體證,直承佛旨,建立「教觀並重」、思想體系博大精深的天台宗。「五時八教」、「五重玄義」、「一念三千」、「性具善惡」、「六即佛」等重要的佛教義理名相,皆出自天台宗。
陳少主至德三年(公元五八五年),師四十八歲,應陳少主七次遣使詔請,出天台山再度到金陵弘化。隋文帝開皇九年(公元五八九年)隋滅陳,師率眾避難於廬山。次年,文帝派使者向師問候,並請師與他「共振佛教,以化世人。」開皇十一年(公元五九一年),師五十四歲,復應晉王楊廣(即日後繼位的隋煬帝)禮請,到揚州為彼授菩薩戒。晉王對師讚歎說:「大師傳佛法燈,宜稱智者!」此後,人們便以「智者大師」尊稱之。不久,師為報答師長之恩,專程到南嶽衡山,為慧思禪師啟建法事功德。開皇十二年(公元五九二年),師歸故里荊州;為報答出生地之恩,於荊州當陽縣玉泉山建寺,宏揚佛法。開皇十七年(公元五九七年),師示寂於天台山,遺書晉王楊廣曰:「山下一處非常之好,請敕建一伽藍,不見寺成,瞑目為恨!」楊廣不負師命,於隋仁壽元年(公元六○一年)完成該梵剎的興築(初名天台寺,後隋煬帝賜額為國清寺),遂成為天台宗祖庭。師也因為對中國佛教所作的鉅大貢獻,而被尊為東土釋迦!
【參考書目】
一、丁天魁主編 《國清寺志》
上海 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五年十月
二、釋道宣撰 《唐高僧傳》
台北 台灣印經處 公元一九七○年九月
三、熊琬編撰 《高僧傳》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七年一月
四、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一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玄 奘 大 師
—— 國之瑰寶.萬世聖僧
像 贊
少歷講席 神悟擅聲
間關求法 委命秉誠
五百餘部 窮高極深
大教斯備 相宗始弘
——《佛祖道影》
「晉宋齊梁唐代間,高僧求法離長安;
去人成百歸無十,後者焉知前者難?
路遠碧天唯冷結,沙河遮日力疲;
後賢若不諳斯旨,往往將經容易看。」
從唐義淨三藏法師(高宗咸亨二年,公元六七一年,取路南海至印度;二十五年後,經三十餘國返回洛陽)所作的這首詩中,我們不難體會到古代高僧大德歷經九死一生,傳譯佛經、流通法寶的艱辛!而在中印文化交流史上首屈一指的留學僧、譯經家,即是被尊為「千秋萬古一聖僧」的玄奘大師。
玄奘大師俗姓陳、名褘,河南偃師縣人,生於隋文帝仁壽二年(公元六○二年),圓寂於唐高宗麟德元年(公元六六四年),世壽六十三歲(另一說:生於隋開皇年間,公元六○○年,示寂於唐高宗總章二年,公元六六九年)。師系出名門,為東漢太丘縣令陳寔的後代。陳寔(公元一○四至一八七年)以德學並美、愛民如子著稱於世。高祖陳湛、曾祖陳山及祖父陳康,率皆歷任朝官。父親陳惠「英潔有雅操,早通經術。形長八尺、美眉明目」,曾任江陵縣縣令,隋朝衰微後,即棄官歸隱。陳惠膝下有四子,老么即日後的玄奘大師。師不僅遺傳了父親端嚴的儀表,更繼承了父親恬淡高潔的風骨。
師幼具夙慧、聰慧不群,「非雅正之書不觀,非聖哲之風不習」。師八歲時,父親陳惠坐於几側口授《孝經》;當父親講到「曾子避席」時,師突然整襟而起,恭敬地侍立於席側。「你為何站立呢?」父親問道。師回答說:「曾子一聽到師命就立刻避席,我現在稟受庭訓,怎可安坐如故、罔顧禮數呢?」父親聞言大悅,預知眼前這個么兒將來必成大器。師十歲痛失怙恃,十一歲隨二兄長捷法師至洛陽淨土寺。十三歲時,師以「意欲遠紹如來,近光遺法」一語,獲當時負責度僧的大理寺卿鄭善果青睞,破例錄取為僧。師隨兄安住於洛陽淨土寺,禮道基上座和尚為剃度師,勤習佛理經義;直到十六歲,因隋朝敗亡,洛陽戰亂,乃偕兄離開洛陽,經長安、子午谷,南至四川成都。一路尋師訪道、精勤不懈!二十歲時,師於成都受具足戒,繼而結夏安居研究律學;稍後,師沿長江而下,雲遊大江南北,足跡遍及半個中國。
師二十六歲時,已獲「釋門千里駒」的美稱,然師並不以既有成就自滿,始終虛懷若谷、勤學不倦!為了蹈繼前賢遺風、一探佛法的究竟,師決志西行求法,以釋眾疑。師懷抱無比堅定的信念,從長安出發,經甘肅秦州、蘭州、涼州,越過八百里戈壁大沙漠——師嘗自語其境如下:「上無飛鳥,下無走獸,是時顧影唯一。」又:「四顧茫然,夜則妖魑舉火,爛若繁星。晝則驚風擁沙,散如時雨。雖遇如是,心無所懼。」復度過有千年積雪的蔥嶺,歷盡千磨萬難,始進抵印度。師在印度前後待了十七年,其中有五年是親教那爛陀寺的戒賢法師。師旅印期間,除了遍參善知識,勤於「上求佛法」,更不忘隨緣「下化眾生」,曾作會通空、有二宗的《會通論》三千頌,另有破斥小乘謬義的《破惡見論》一千六百頌。而於「上求下化」之餘,師則不畏險阻、風塵僕僕地朝禮佛教聖跡,追思佛陀當年遊化的苦心。師誠「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最佳實踐者!
師自印度返國之前,曾應戒日王禮請,於曲女城主持辯論大會,目的是藉此機緣開闡大乘微妙法門,破除小乘外道的執迷。當時五印度中,有十八國王駕臨護法,另有大小乘僧三千餘人、婆羅門及尼乾外道二千餘人,並那爛陀寺千餘僧眾,總計七千多人參與盛會,場面之壯觀可想而知!師於會中提出《真唯識量頌》:「真故極成色,是有法,定不離眼識宗;因云:自許初三攝,眼所不攝故。同喻如眼識。合云:諸初三攝眼所不攝故者,皆不離眼識﹔同喻如眼識,異喻如眼根。」並發誓言:「若其間有一字無理,能難破者,請斬首相謝。」如是經過十八天,竟無一人敢駁斥之;大眾也因此更加尊崇大師的德學道行。
唐太宗貞觀十九年(公元六四五年)正月,師安抵長安,沿途受到文武大臣、緇素二眾夾道歡迎。師隨身攜回梵本經典六百五十七部、佛舍利及佛像等,後以馬匹馱負至弘福寺(日後譯經的場所)。師甫卸下行囊,即傾全副心力進行翻譯佛經的文化鉅業。在皇室的鼎力護持與方內外菁英俊彥的攜手合作下,從貞觀十九年到高宗龍朔三年(公元六六三年),十九年間,先後譯出大小乘經論七十六部一千三百四十七卷(根據《大正藏.目錄部》記載)——箇中以師晚年費時四載譯成的六百卷《大般若經》一千三百餘萬言,堪稱為光耀千古的寶典。師雖道務繁忙,然於譯經之從事,始終無一日間斷。師自訂每日譯事的進度,白天因故耽誤的進度,必於當晚補足;待「所作皆辦」後,至三更才小睡片刻。師每天五更起身,便先閱讀梵本佛經,並用硃筆圈點,以為白天翻譯的準備。師「今日事今日畢」與「凡事豫則立」的嚴謹態度,造就了空前絕後的譯經成果!
唐高宗麟德元年二月五日,師示寂於長安北面的玉華宮。高宗聞訊悲慟不已,罷朝三日,並數度哀嘆:「朕失國寶矣!」隨後更下令:「一切喪葬費用,皆由國庫開支。」師移靈日,弟子遵照遺命,以粗竹蓆為輿,奉神柩回京,安奉於慈恩寺翻譯堂內。四月十四日將葬滻東(長安之東十五里),京城及附近五百里內,送行者逾百餘萬人;當晚夜宿墓所者,有三萬多人。翌日安葬完畢、儀式結束時,天地變色、鳥獸哀鳴,人們更是悲慟逾恆!
玄奘大師一生以道為念、精勤修學,為法忘軀、死而後已,其至誠無間的精神,不止驚天地、動鬼神,更屢獲諸佛菩薩的顯被冥祐。師不僅是中華文化的瑰寶,更是世界級的典範人物!由於前賢的冒險犯難,我們後人有幸得以飽餐佛經所傳達的「無上甚深微妙法」;在展經誦讀之際,除了由衷地感恩、珍惜外,我們更應生起「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嚮往之!」的情懷。
【參考書目】
一、釋光中編 《唐玄奘三藏傳史彙編》
台北 東大圖書公司 公元一九八九年
二、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二輯
台北 圓明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三、熊琬編著 《高僧傳》上冊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七年一月
四、王秀美著 《玄奘》
台北 幼獅文化事業公司 公元一九九一年
五、張曼濤編 《玄奘大師研究》
台北 大乘文化公司 公元一九七七年
馬 祖 與 百 丈
—— 觀機逗教.傳佛心印
像 贊
打破車牛 鏡光始現
照耀十方 如雷如電
大用大機 千化萬變
引得兒孫 日面月面
——《佛祖道影》
像 贊
野鴨飛去 鼻頭忍痛
昨日今朝 夢中說夢
卷得席來 兩耳斷送
大雄峰前 祥麟威鳳
——《佛祖道影》
梁武帝時(公元五○二至五四九年)達摩東來,中國始有傳佛心印的禪宗最上乘禪法。從初祖達摩到六祖惠能(唐太宗貞觀十二年至睿宗太極元年,公元六三八至七一三年)均一脈單傳,爾後因各家接引弟子之手法有異,遂衍生出五家七宗之流派。六祖當年在廣東曹溪大宏宗風,隨學者眾;得法弟子中,以湖南懷讓禪師最能承先啟後、光大宗門,而其徒弟馬祖道一與徒孫百丈懷海皆為禪門大匠。「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馬祖與百丈共同創建了中國特有的禪門叢林制度;而百丈所立的清規,更成為後世叢林清規儀軌的準則。師徒二人建寺立規,為禪宗叢林制度奠基,同為中國佛教史上的大事!
「觀機逗教」為禪宗祖師專擅的施教方法,利根的弟子每能因心、法相應,根塵脫落而「當下開悟」,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做自家生命的主人翁。馬祖與百丈兩位禪師的成就,率皆歸功於良師的「挑逗」,才能有「讓下出一馬,踏殺天下人」的貢獻。
馬祖道一(公元七○七至七八六年)為盛唐時四川人,俗姓馬,人稱「馬祖」 或「馬大士」,幼齡出家。唐玄宗開元年間,師曾習定於南嶽衡山,時懷讓禪師(公元六七七至七四四年)亦住錫於該山般若寺。
懷讓知馬祖為法器,特前往探視,並問馬祖:「大德在此坐禪,圖個什麼?」馬祖答覆:「為圖作佛!」懷讓禪師遂取一磚塊,到馬祖打坐之草菴前的石塊上研磨。如是過了好幾天,年輕的馬祖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請問您磨磚作啥用?」懷讓應曰:「磨作鏡!」「磨磚豈能成鏡?」年輕的修行人不以為然地反駁。懷讓禪師則不疾不徐地反問:「磨磚既不能成鏡,那坐禪又豈得作佛?」
馬祖驚聞此語,迫不及待地追問:「那要如何是好?」懷讓慈悲地回答:「譬如駕一牛車,車子若不肯前進,是打車好呢?還是打牛好?」言畢,馬祖默然無以對。懷讓進而一語道破「禪非坐臥」、「佛非定相」、「於無住法不應取捨」等妙義——參禪悟道貴能善用其心、不關身相是動或靜;坐禪有助明心見性,但坐禪本身只是工具而非目的。
馬祖蒙善知識指點迷津,茅塞頓開,如飲醍醐,得大受用,不禁屈膝跪請懷讓禪師傳授「用心之道」。馬祖問:「如何用心,即合無相三昧?」懷讓答道:「汝學心地法門,如下種子;我說法要,譬彼天澤。汝緣合故,當見其道!」以因緣和合為見道的機要。復以偈示馬祖曰:「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馬祖言下大悟、心意超然,從而師事懷讓九年。懷讓入室弟子六人,惟馬祖得師心印。爾後馬祖遊化江西,四方學子雲集座下,入室弟子一百卅餘人,箇中翹楚即百丈懷海禪師。
百丈禪師(公元七二○至八一四年)為盛唐、中唐時福州人,俗姓王。師為幼童時,隨母入寺禮佛,指著佛像問說:「這是誰?」母親答道:「佛也!」師於是說:「佛與人的形貌無異,我將來當也可作佛!」
師亦早歲離俗,十九歲於湖南衡山受戒,後參學於江西馬祖門下,並擔任侍者。侍祖三年後,某日師隨馬大師行次,見天空有一群野鴨子飛過。祖問:「是什麼?」師對曰:「野鴨子!」祖再問:「什麼處去也?」師答:「飛過去也!」語未畢,祖即用力扭捏師鼻,師負痛失聲。祖乃問:「何曾飛去?」師於言下有所省悟。
師開悟後仍協助馬祖領眾。當時禪僧依附律寺,寺中雖別設禪院,「然於說法住持,未合規度」。馬祖乃開山建叢林(禪宗僧眾集團),禪院自此脫離律寺而獨立。百丈以「天子定禮樂而王道興,佛寺有規制則佛法興」,遂融通大小乘戒律,制定《百丈清規》,是為禪宗首創的法制。
《百丈清規》為叢林奠定了「身份平等,集團生活;勞役平等,福利經濟;信仰平等,言行守律;眾生平等,天下為家」的農禪合一之風範,一改佛教東來後的乞士遺制。
百丈禪師不只是一位立法家,更是一位以身作則、律己至嚴的實踐家。師至晚年,仍躬親隨眾出坡(勞動服務),不稍歇息;弟子們過意不去,便偷偷地將師所用的農具藏起來。師找不到農具,無法作務,遂自言:「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一天沒工作,就一天不吃飯)弟子不得已,只好隨順師意。師身體力行、一絲不苟的精神,至今仍為佛門中人所傳頌!
百丈禪師雖亦擅長以棒喝顯機鋒,但對於初學人則一味平實施教。師曾言:「自古至今,佛只是人,人只是佛,不於人事得佛法,不於佛法融貫人事,即為魔外。」最後,謹恭錄《百丈大智禪師叢林要則》廿條,以見其「道在平常日用間」的老實風範:「叢林以無事為興盛。修行以念佛為穩當。精進以持戒為第一。疾病以減食為湯藥。煩惱以忍辱為菩提。是非以不辯為解脫。留眾以老成為真情。執事以盡力為有功。語言以減少為直截。長幼以慈和為進德。學問以勤習為入門。因果以明白為無過。老死以無常為警策。佛事以精嚴為切實。待客以至誠為供養。三門以耆舊為莊嚴。凡事以預立為不勞。處眾以謙恭為有禮。遇險以不亂為定力。濟物以慈悲為根本。」
【參考書目】
一、明瞿汝稷編集 《指月錄》
台北 老古文化事業公司 公元一九九一年
二、釋星雲著 《星雲禪話》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七年
三、顧一樵編著 《禪宗師承記》
台北 真善美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六年
四、南懷瑾述著 《中國佛教發展史略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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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褚柏思著 《佛門人物志》
台北 傳記文學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九年三月
六、曾普信著 《中國禪祖師傳》(上)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二月
布 袋 和 尚
—— 笑口常開.大肚能容
像 贊
只這布袋 惑亂人多
逢著便乞 為個甚麼
縱遇挨拶 不奈渠何
切莫錯認 未來佛陀
——《佛祖道影》
傳統的中國寺院建築,一進三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供奉四位護法天神——持國天王、增長天王、廣目天王及多聞天王的天王殿,殿中則端坐著笑臉迎人、開懷袒腹的彌勒菩薩(中國佛教五大菩薩之一,以修慈心觀及唯識觀為其特德)。佛經中記載,三千大千世界中,有無量無邊恆河沙數諸佛菩薩,為何古德獨鍾情於彌勒菩薩,而將之安奉於天王殿呢?其用心是希望藉滿腔歡喜的彌勒菩薩,提醒信眾:必須時時高高興興、和和氣氣,笑口常開、大肚能容,才具備踏入佛門修學菩薩道的資格。而彌勒菩薩的形像,則是根據五代時,出現在江浙一帶的高僧——布袋和尚契此的特徵所塑造的。
身材圓胖、大腹便便,神情一任怡然自得,始終笑顏逐面,便是布袋和尚的特徵。從宋朝贊寧所撰的《高僧傳》中,得知布袋和尚自稱「契此」,惟其身世姓氏皆不詳。契此和尚平日居無定所、隨遇而安,出語則或莊或諧、變化莫測;人們經常看見他以杖肩荷一只布袋,四處化緣。而契此和尚「見物則乞」,無論施主所給與的物品為何,他一律「來者不拒」、歡喜接受。如果對方給的是食物,契此和尚輒隨意吃幾口後,便將餘食投擲於布袋中;此外,資身所需的日常用品,亦悉數貯藏於該只布袋中。契此和尚因此被稱為「布袋和尚」。布袋和尚具備多種「特異功能」,不只能準確預知天氣晴雨乾溼的變化,更曾隻身躺臥在雪堆中,卻不見片雪沾其身,見者無不嘖嘖稱奇!
某日,有一僧人問布袋和尚:「如何是佛法?」和尚默默不語,惟立即將肩上的布袋放下、叉手而立。該僧人復進一步追問:「放下布袋後,是否另更有向上事?」布袋和尚依然默無一語,但即刻背起布袋、開步前行。「放下布袋」意謂:看破世情假相、放下染緣貪愛;「叉手而立」表示:冷眼觀世相、去執著離染污,身心解脫自在。末後一著,提起布袋勇往直前,係顯彰直下承擔如來度生大家當,踐履「不為自己求安樂,但願眾生得離苦」的菩薩行業。「看破、放下」是大智,得力於般若妙慧的覺照;「提起、無畏」則是大仁、大勇的顯彰,源自無量悲願的驅策。「悲智雙運、福慧雙修」正是修持佛法的正軌!布袋和尚這齣不假言語、即身示教的「默劇」,至今仍為世人所津津樂道。
五代後梁末帝貞明三年(公元九一七年),布袋和尚示寂於岳林寺(在今浙江奉化縣)廡下磐石上,遺偈曰:「彌勒真彌勒,分身千百億,時時示時人,時人總不識。」世人據此推測:布袋和尚乃彌勒菩薩的化身。而更令人稱奇的是,後晉高祖天福初年(公元九三六年),莆田縣令王仁煦分別於江南和福州二地遇見布袋和尚。北宋徽宗崇寧三年(公元一一○四年)岳林寺住持曇振法師,募款建閣於寺後,並塑布袋和尚像於閣內,中國佛寺供奉彌勒菩薩像,即肇始於此。現存最早的大肚彌勒像在杭州飛來峰石窟,由於其法相慈藹可親、人見歡喜,已成為中國藝品典型的造型。而彌勒菩薩身旁那副深具哲理的對聯:「大肚能容,了卻人間多少事;滿腔歡喜,笑開天下古今愁!」也隨之成為中國人立身處世能涵容、超脫的人生智慧。
最後,值得一併介紹的是,在《一切光明仙人慈心因緣不食肉經》記載:於無量劫前的勝花敷世界中,彌勒菩薩曾示現為一大婆羅門,名一切智光明,聰慧多智、廣博眾經。彼因受佛法感化,發心誦持《大慈三昧光大悲海雲經》直至成佛;於是捨家入山修梵行,「八千歲中少欲無事、乞食自活,誦持是經,一心除亂」。日後,因國王荒淫無道,天雨流星、洪水暴漲,仙人端坐不得乞食。斷食七日後,同住林內的五百隻白兔中,有一對兔王母子,見仙人絕糧多日,恐將危及道法的延續,自願捨身供養法師,俾使彼能安心修行,佛法得以久住,乃先後縱身火中。時天地大動,天華如雨散落。肉熟之後,山樹神即捧往仙人處供養。當一切智光明仙人得知兔王母子捨身原委後,悲痛不已!隨後說偈云:「寧當殺身破眼目,不忍行殺食眾生,諸佛所說慈悲經,彼經中說慈悲者:寧破骨髓出頭腦,不忍噉肉食眾生。如佛所說食肉者,此人行慈不滿足,常受短命多病身,迷沒生死不成佛。」並發誓言:「願我世世不起殺想、恆不噉肉,入白光明慈三昧,乃至成佛制斷肉戒。」語畢,亦自投火坑與兔併亡。國王輾轉獲悉此一悲壯事件後,十分慚愧與感動,並下令宣揚此事、護持佛法,冀見聞者,皆發無上真正道心!
由此可知,彌勒菩薩為佛教史上,最先倡導並實踐素食主義者。也因此,我們不僅要效學彌勒菩薩「笑口常開、大肚能容」的氣度,更要學習彌勒菩薩慈心不殺、愛護一切眾生的美德!
【參考書目】
一、釋贊寧撰 《宋高僧傳》
台北 台灣印經處 公元一九七○年
二、釋淨空述 《認識佛教》
美國達拉斯佛教會 公元一九九四年
三、熊琬編撰 《高僧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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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藍吉富編 《彌勒菩薩聖德彙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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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正新脩《大藏經》第三冊〈本緣部〉上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四年
明 本 國 師
—— 崇本務實.江南古佛
像 贊
寄身天目 棲心蓮域
禪淨雙修 脅不沾席
王臣歸依 龍象參詣
依幻而住 傳佛心語
——《陳秀慧敬題》
「天目山中獨坐時,王臣膜拜道巍巍,
禪心不離蓮花國,淨土詩成闡化機。」
詩中的主人翁,就是元朝時被仁宗皇帝尊為國師,被信眾奉為「江南古佛」的中峰明本禪師。師雖身為臨濟宗門下高足,然亦傳承宋代以來南方佛教的思潮,以禪僧而兼修淨土,並大力弘揚念佛法門。師主張「禪是淨土之禪,淨是禪之淨土。」所作〈懷淨土詩〉一百零八首中有云:「禪外不曾談淨土,須知淨土外無禪,兩重公案都拈卻,熊耳峰開五葉蓮。」又〈勸念阿彌陀佛偈頌〉云:「是心是佛是心作佛,三世諸佛證此心佛;六道眾生本來是佛,只因迷妄不肯信佛。智者覺悟見性成佛,釋迦世尊開示念佛,彌陀有願接引念佛,觀音菩薩頭頂戴佛。勢至菩薩攝受念佛,清淨海眾皆因念佛;六方諸佛總讚念佛,祖師起教勸人念佛。捷徑法門惟有念佛,一代宗師箇箇念佛;古今名賢人人念佛,我今有緣得遇念佛。念佛念心念心念佛,口常念佛心常敬佛……。」師孳孳以念佛行法接引群萌的殷切婆心躍然紙上!
師生於南宋理宗景定四年(公元一二六三年),圓寂於元英宗至治三年(公元一三二三年),世壽六十有一、僧臘卅七。師俗姓孫,浙江錢塘人。出生前夜,母李氏夢見一道者持燈籠至其家;翌日,師即呱呱墜地。師生而「神儀挺異,具大人相」,方始學步便能盤腳趺坐,甫開口說話即好歌讚梵唄,而遊戲時亦不離佛事。九歲喪母,十五歲時,師即決志出家,平日「禮佛燃臂、誓持五戒」,白天誦持《法華》、《圓覺》、《金剛》等經典,入夜則經行不臥,疲困時輒將頭碰觸柱身以自醒覺。
師廿歲時,因閱及《傳燈錄》中:「明知生是不生之理,為甚麼卻被生死之所流轉?」心生疑情,乃往參天目山(浙江臨安縣)高峰原妙和尚(宋理宗嘉熙元年至元成宗貞元元年,公元一二三七至一二九五年)。高峰嗣法於臨濟十七祖雪巖欽禪師,於悟明心法後至天目山立「死關」以成辦大事,時年卅八歲。高峰居天目,閱十七寒暑足不出關,廿年影不出山,每以「萬法歸一,一歸何處?」教人極力參究,務以剋證為期。惟高峰一向孤峻嚴冷、不假辭色,參學之徒若應答不契,即閉門不見,是以「望崖而退者眾矣」!高峰知師為法器,一見即歡然欣許,欲為師祝髮(之前高峰未嘗親手為其徒剃度),其時師年廿四歲。明年,元世祖至元廿四年(公元一二八七年),師遂從高峰出家;出家前,師即因誦持《金剛經》至〈持經功德分第十五〉品:「……如是人等,則為荷擔如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而恍然開解,此後凡諸內、外典籍皆能通達其義趣。
師薙染後隨侍高峰清居天目山中;「晝服力役,夜事禪定」。十年脅不沾席,終能洞契高峰言下機趣。高峰特書一贊偈付師,俾眾人知所依歸;贊曰:「我相不思議,佛祖莫能視;獨許不肖兒,見得半邊鼻。」師雖獨得高峰青睞委以重任,卻益發謙牧韜晦,不敢以師道自任。元世祖至元廿九年(公元一二九二年)松江瞿公霆發施田二百七十頃,就天目山之蓮華峰興建大覺正等禪寺。三年後(元成宗貞元元年,公元一二九五年),高峰行將遷化,以大覺寺屬師,師推辭不就;該年十二月,高峰圓寂,師作像贊一首,偈云:「揭開天目,坐斷死關;峰高萬仞,險絕難攀。」崇仰之情,溢於言表!爾後近十年期間,師行化於安徽、山西、江蘇等地之山林湖海間,所至之處「王臣歸依、龍象參詣」,師雖卻避而拒之,而來學者卻愈眾。趙孟頫於浙江擔任「儒學」一職時,曾請師開示「心要」,師為彼說「防情復性之旨」;後入職翰林,亦多次遣使諮問佛法大要。趙公每傳書師所為文示,又畫師像,以分送同參道友共霑法益!元成宗大德八年(公元一三○四年),師四十二歲返回天目山,廬居於高峰塔下;越明年,出主師子院。
元武宗至大元年(公元一三○八年),皇太子賜號「法慧禪師」,師時年四十六歲。不久,師復辭師子院,雲遊四方;師德高望重、法化無疆,「所過輒成寶坊,俗率自化;海內學者望風信慕,識與不識皆尊之曰大和尚」。其時,許多高官顯貴亟請師住持浙中諸山名剎,惟師固辭不就。師認為要做一位名實相符的好住持,須具備三種力:一道力、二緣力、三智力。師有云:「道,體也;緣、智,用也。有其體而闕其用尚可為之,但化權不周、事儀不備耳。使道體既虧便無異無算,雖緣與智亦奚為哉?或體用并闕而冒焉居之,曰因曰果,寧無慊於中乎?」師自認為:「某無其實,故不敢尸其名!」其務實之風,凜然不可犯!
師雖自律嚴苛,接眾卻一本慈懷,隨宜說法,未嘗以高下貴賤而易其心眼。元祖順比丘〈中峰和尚行錄〉:「師之法量汪洋,辯才無礙。至於悲願誘掖、諄諄誨諭。戶屨日滿一無倦容。……聞說人過失則俯首不答,凡傳記語涉攻訐毀訾則掩卷不觀。僧有臥疾者,則濟以湯葯而策其進道;僧有省親者,則施以財法而勉其孝養。」師誠為一善於自行化他、自牧牧人的如來使者。
此外,師言行一致,所立言示訓,若非平素躬身踐履者,絕不輕易出口;而天性淡泊、視名利如敝屣,志樂頭陀、謹慎細行等特德,皆可為學人百世之規範。師每痛斥「只尚言通,不求實悟」之輩,常嘆道:「今之參禪不靈驗者,第一、無古人真實志氣。第二、不把生死無常當作一件大事。第三、拌捨不下累劫以來所積習染,又缺乏不退轉的長遠身心!」其根本的病因,出在眾生不識自家性真圓明的本心,執迷逐妄、虛受生死輪迴之苦。
師認為三世諸佛、歷代祖師權巧示現,廣設種種方便,其目的無非是要「破除眾生生死情妄」,解決此一根本大事。因此,師每提醒學道信眾,當心繫三要:第一、要為生死大事之心切。第二、要識破世間虛妄浮幻榮辱得失等相。第三、要辦一片長遠決定心,永不退轉。師並指明:「此三要苟缺其一則廢,缺其二則失。三者俱缺,縱使背通三藏教,深讀五車書,惟資業識謾長高心,殊無所補於己躬也!」是以學人若思得真實法益受用,當致力於根本之學也!
師最後一次歸返天目山,是在元仁宗延祐五年(公元一三一八年),五十六歲時;該年九月,仁宗為褒揚師德,特賜號「佛慈圓照廣慧禪師」,並賜金襴袈裟,改師子院為師子正宗禪寺。此後,人們尊稱師為「中峰國師」(中峰為師別號)。雖貴為一國之師,師卻自認為只是箇一無是處的「幻人」,曾應請作自贊詩云:「參禪禪未明,學道道何悟?從來只解平實商量,脫略人前只成笑具!年來衰病滿空身,任運惟依幻而住。寄言怪怪學道人,動著何曾不相遇?呵呵呵有甚長處!」直到示寂前一年,元英宗至治二年(公元一三二二年),師乃耿耿以未能順遂其效學頭陀苦行之初衷為憾,加諸身上的世間榮耀,只不過是因緣偶合的幻報罷了!遇佛誕及三元日,師每領眾於觀音大士像前發四十八願,其一願云:「從我今生,盡未來際,臨命終時,無諸疾苦;正念現前,心不顛倒。生極樂國,見佛聞法,即悟無生。更往兜率內院,瞻拜慈氏。然後退位,出生娑婆,廣度群迷,同登彼岸。」
英宗至治三年(公元一三二三年)八月,師於天目山東岡端坐而逝,遺偈曰:「我有一句,分付大眾。更問如何,無本可據(諸法皆空意)。」師歿之日,白虹貫於山頂;停龕三日,身體溫潤、容貌如生。師能詩善文,遺著有《天目中峰和尚廣錄》卅卷及《天目明本禪師雜錄》三卷。目前佛教界常採行依淨土法門薦亡的「三時繫念」佛事,其儀規即出自師之手筆。最後,謹再恭錄師〈懷淨土詩〉一首,以顯彰師禪淨雙修之旨趣,詩云:「彌陀西住祖西來,念佛參禪共體裁。積劫疑團如打破,心花同是一般開!」
【參考書目】
一、釋明本撰 《天目中峰和尚廣錄》收錄於——
藍吉富主編 《禪宗全書》第四十八冊
台北 文殊文化有限公司 公元一九八九年八月
二、釋明本撰 《天目明本禪師雜錄》 同上
三、望月信亨作、釋印海譯 《中國淨土教理史》
台北 正聞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九年十月
四、釋性梵編 《往生淨土傳輯要》
台北 世樺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四年八月
五、釋德森等撰 《淨土聖賢錄》
台北 佛陀教育基金會 公元一九九一年十二月
六、釋慧律撰 《淨土聖賢錄易解》(一)
高雄 文殊文教基金會 公元一九九九年四月
七、褚柏思撰 《中國佛教史論》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年七月
八、釋慈怡主編 《中國佛教史年表》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七年六月
蓮 池 大 師
—— 聖德在躬.淨教是弘
像 贊
矍鑠此翁 聖德在躬
渡濟心切 淨教是弘
唯其寧靜 斯為大雄
世道陵夷 暮鼓晨鐘
——《彭楚珩敬題》
「恩重山邱,五鼎三牲未足酬。親得離塵垢,子道方成就。
這出世的大因由,凡情怎剖?孝子賢孫,好向真空究。
因此,把五色封章一筆勾!」
這是明末四大高僧之一,也是淨土宗第八代祖師——雲棲蓮池大師捨俗出家前夕所作「勸世七筆勾」之一。時為明朝世宗嘉靖四十五年(公元一五六六年),師年卅二歲;爾後,師近五十年的修持、行化——以精嚴律制為第一行,以老實念佛為宗趣,力倡戒殺放生,大弘淨土教義。「以平等大悲,攝化一切。非佛言不言、非佛行不行、非佛事不作」——不僅成就其世出世間的大孝,更被憨山大師(公元一五四六至一六二三年)推崇為「法門之周(公)孔(子)」與乘願而來的「應身大士」!
蓮池大師諱袾宏,字佛慧,蓮池為別號(表明歸心西方淨土之志);生於明世宗嘉靖十四年(公元一五三五年),圓寂於明神宗萬曆四十三年(公元一六一五年),世壽八十一,僧臘五十。師俗姓沈,今浙江杭州人,世代為名族;父德鑑公為一恂恂宿儒,母周氏則是一位慈惠愛物的賢淑婦女。師生而穎異,自幼即好佛典,十七歲便高中縣學秀才,以學行文藝鳴於一時。唯師一向淡於世情、志在出世,每書「生死事大」四字於案頭,以自警策;且「從遊講藝,必折歸佛理,業以棲心淨土矣!」
師在家時即嚴戒殺生,祭祀時則備素筵以饗;並常自我嘆息地說:「光陰過隙,人壽幾何?吾年三十而後當超然長往,與世無求!」若非宿植出世善根,何來如此「脫俗」之勝解?
惟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之觀念的鉗制下,師未出家前,曾奉父母之命,兩次結親。第一次成婚約在二十歲前,師娶張氏女為妻;後生一子,名為沈祖植。遺憾的是,好景不常——師二十六歲時,子殤妻亡。師早已勘破世緣俗情,本不欲續絃,奈何母氏強為之議婚湯氏女;所幸湯氏亦宿植善因、好樂佛理,夫婦二人竟成閨中道友法侶。
明世宗嘉靖四十年(公元一五六一年),師再婚第二年丁父憂;待三年守喪期滿,卻又遭逢母喪。師痛失怙恃,因涕泣曰:「親恩罔極,正吾報答時也!」決志出家修行。
嘉靖四十四年(公元一五六五年)除夕,師命湯氏點茶,不意婢女失手打碎師所心愛的玉杯;師應緣觸機,喟然嘆曰:「因緣無不散之理!」翌年,嘉靖四十五年(公元一五六六年),師毅然訣別湯氏,囑曰:「恩愛不常,生死莫代。吾往矣,汝自為計!」湯氏超乎常情,灑脫地答道:「君先往,吾徐行耳!」
師遂投棲霞山無門洞性天和尚祝髮,繼而就昭慶寺無塵律師受具足戒。未幾,師即單瓢孤杖行腳參方、尋師訪道,「北遊五台,感文殊放光。至伏牛(河南省境)隨眾煉魔。入京師,參遍融、笑巖二大老,皆有開發。」
師在《竹窗二筆》中,詳載於京城與二十多位同參道友,拜謁遍融禪師請益事。當時,遍融以「無貪利、無求名,無攀援貴要之門,唯一心辦道」,誨勉師等遠來求法的修行人。言畢,幾位年輕人頗感失望,笑曰:「吾以為有異聞,惡用是寬泛語為?」唯獨師不以為然,並肯定遍融大師「其所言是其所實踐」——以一己行持經驗指導後學,不標新立異,不搬弄虛玄,一味平實,正是遍融可敬之處!
師參學初期,以母喪服闕未滿,乃隨身懷藏亡母神主牌位而遊;「每食必供,居必奉,其哀慕如此!」師不止躬行孝道,更諄諄勸導世人善盡世間之孝(甘旨奉養、立身行道、顯親榮親)與出世間大孝(勸親齋戒念佛、求生淨土)。對於不孝父母的僧人,師輒痛加深責,蓋以孝為淨業正因;又《梵網經》云:「戒雖萬行,以孝為宗。」可知,為僧而不孝父母,視同犯戒!
明穆宗隆慶五年(公元一五七一年),師卅七歲時返回故鄉杭州,以乞食梵村之緣,得享雲棲山水幽靜之美,並萌生終老於斯之念。雲棲山本名五雲山,自古即有猛虎出沒的記載;北宋太祖乾德五年(公元九六七年),志遠和尚搭蓋一座茅菴於山頂,且馴伏山中猛虎,人們因此尊稱他為「伏虎禪師」。師不畏虎患,一逕入山趺坐圮壁間,「弔影寒巖,曾絕糧七日」。後得當地學士善人楊國柱、陳如玉等的熱心護持,為師結茅三楹,以為棲身之所。師有感於該山村民常年飽受虎患威脅,發慈悲心為彼誦經施食,虎害竟得以寧息。
後值亢旱,田地龜裂、秧苗枯萎,村民集體懇乞師禱雨祈福,以拯救群黎。師謙稱自己是「但知念佛,無他術也」的法師,在盛情難卻的情境下,便慎重其事地手敲木魚、口念佛號,沿著田埂緩步前行;身後,則是一大群追隨的民眾,大家同聲齊宣「南無阿彌陀佛」。少頃,天空烏雲密佈,雨隨聲降,大地重潤甘霖!經云:「慈悲無障礙,法力不思議。」無論平虎患或解旱厄,皆是師善用心力、精誠感應的具體事例。
祈雨成功後,村民為感恩酬德,發心興復雲棲寺,以為師安養、弘化之址。雲棲寺雖無崇門大殿,「惟禪堂安僧,法堂奉經像,餘取蔽風雨耳」,然因內有真修實學的道人住錫,故自此「法道大振,海內衲子歸心,遂成叢林」。而師振衰起弊的下手處是——以戒嚴身。師謂:「佛設三學以化群生,戒為基本;基不立,定慧何依?」倡令大眾每半月誦《梵網戒經》及比丘諸戒品;並著《沙彌要略》、《具戒便蒙》及《梵網經疏發隱》以彰明其義。復以自身早歲即從參究念佛得力,大宏三根普攝、利鈍全收的淨土念佛法門,所著《彌陀疏鈔》十萬多言「融會事理、指歸唯心」,已然成為淨宗經論代表作之一。
神宗萬曆十六年(公元一五八八年),師五十四歲,再度「大發威神力」,先是禳除杭州一帶的大瘟疫,使日斃千人的慘狀不復發生;接著襄助梵村被潮汐沖塌的朱橋順利興建完工。而師也因此道譽日隆,歸投的僧眾日益增多,師一以慈悲應接。為陶鑄僧格,師嚴肅要求住眾恪守〈雲棲寺僧約十章〉:「一、敦尚戒德;二、安貧樂道;三、省緣務本;四、奉公守正;五、柔和忍辱;六、威儀整肅;七、勤修行業;八、直心處眾;九、安分小心;十、隨順規制。」而從該寺東、西二〈堂銘〉,亦可深深感受到師平日惕勵弟子戒慎恐懼、唯道是念的苦心。
〈東銘〉曰:
「一瓦一椽,一粥一飯;檀信脂膏,行人血汗;
爾戒不持,爾事不辦;可懼可憂,可嗟可嘆!」
〈西銘〉曰:
「一時一日,一月一年;流光易度,幻形匪堅;
凡心未盡,聖果未圓;可驚可怖,可悲可憐!」
師一向戒殺生、崇放生,曾著〈戒殺文〉、〈放生文〉、〈題殺生炯戒〉、〈重修上方寺鑿放生池記〉與〈北門長壽庵放生池記〉等文,力陳殺生之害與放生之功;師文流通海內,人多受其感化、依教奉行。萬曆二十年(公元一五九二年),師年五十八歲,以講經於淨慈寺之勝緣,贖回寺前萬工池,改為放生池。萬曆二十八年(公元一六○○年),慈聖皇太后(神宗生母)閱師〈放生文〉激賞不已,特派侍者賚紫袈裟並諮問法要。師八十歲壽誕時(萬曆四十二年,公元一六一四年),又在杭州增拓上方、長壽兩放生池;更於山中設放生所,救贖飛禽走獸,設有專人看護,並定期為羽族鳥類宣說出苦法要。生性善鳴鼓噪的鳥群一聞木魚聲,竟悉寂然聽受;等開示完畢,方再鼓翅喧鳴,誠「眾生皆有佛性」之印證!
師晚年道風日播,朝野仕宦賢豪,靡不歸心受化;緇素及門問道者,「初則履滿,次則林立,久則雲屯霧集」,徵究法義,咸皆心折口服。唯師始終不改樸實簡淡的天性,一任虛懷應物,不攀緣、不矯飾;相貌祥和溫粹,雖「弱不勝衣」,卻聲如洪鐘。師生平惜福惜勞,「垂老自浣濯、出溺器,亦不勞侍者。終身衣布素,一麻布幃,乃丁母艱時物」。自住雲棲寺五十年中,未嘗妄用一錢;若有信眾別持金銀為供,師則隨手散去,布施衣藥以救貧病!憨山大師在〈雲棲蓮池宏禪師塔銘〉中,對於師一生行誼有很具體而微的描述:「惟師之才,足以經世。悟,足以傳心。教,足以契機。戒,足以護法。操,足以勵世。規,足以救弊。至若慈能與樂,悲能拔苦,廣運六度,何莫而非妙行耶!」彼稱師為「法門得佛之全體大用者」,當非溢美之辭!
「我如風中燭,燈盡油乾矣!」這是師臨示寂前三天——萬曆四十三年(公元一六一五年)七月朔晚,在雲棲寺預囑大眾的訣別語。七月四日午時,弟子圍繞方丈室內,師以「大眾老實念佛,毋捏怪、毋壞我規矩」為誡;而以「戒行雙全」者方堪任叢林住持,為最後的指示。「言訖,面西念佛,端然而逝。」遺身塔於寺前左嶺下。先師一年圓寂的湯氏(師出家不久,彼亦削髮為尼,建孝義庵,為女眾住持),則塔於寺右。「男女雖殊,修行則一」,師與俗家妻室善了塵緣、同修同證,成就一樁佛門佳話!
師遺著甚豐,除經疏外,另有《竹窗三筆》、《禪關策進》、《緇門崇行錄》等雜錄二十餘種,後人集為《雲棲法彙》卅二卷。憨山大師於〈雲棲老人全集序〉中,讚美師之文:「平實而易喻,直捷而盡理;如月照百川,清濁並映。能領之者,如飲甘露,無病不瘳!」縱師之肉身已杳,然其不世出之風骨,將透過法寶的銘刻,而永鎮雲棲、光耀後世!
【參考書目】
一、釋憨山撰 《憨山老人夢遊集》四冊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二年
二、喻昧庵撰 《新續高僧傳》
台北 台灣印經處 公元一九九一年六月
三、熊琬編著 《高僧傳》下冊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七年一月
四、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四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五、項冰如撰 《蓮池大師傳》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六年三月
六、釋蓮池撰 《竹窗隨筆》
台北 佛陀教育基金會 公元一九九一年八月
七、釋慈怡主編 《佛教史年表》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七年六月
憨 山 大 師
—— 僧中麟鳳.人間鐵漢
像 贊
天縱奇才 弘教之魁
三百餘載 聲尚若雷
楚毒竄逐 厥志不頹
援筆作贊 猗歟偉哉
——《彭楚珩敬題》
威威堂堂,澄澄湛湛;不設城府,全無涯岸。
氣蓋乾坤,目撐雲漢;流落今事門頭,不出威音那畔。
無論為俗為僧,肩頭不離扁擔;若非佛祖奴郎,定是覺場小販。
不入大冶紅鑪,誰知他是鐵漢。只待彌勒下生,方了者重公案。
這是明朝末季,中興佛門四大師之一的憨山祖師,臨入化前自題的〈曹溪影堂法像贊〉。從贊文中,我們強烈感受到大師那股一肩承擔如來家業的豪情壯志﹗
憨山大師生於明世宗嘉靖二十五年(公元一五四六年),圓寂於明熹宗天啟三年(公元一六二三年),世壽七十八歲,僧臘五十九年。師俗姓蔡,安徽全椒人;父名彥高,母姓洪氏。洪氏平素虔奉觀音大士,先於夢中見大士攜一童子入門,洪氏「接而抱之,遂有娠」;爾後產下的男嬰,即未來肉身成道的憨山大師。師週歲時患風疾,幾瀕於死;母禱於觀音大士,願許子出家,以求病癒,並易師乳名為「和尚」。嘉靖卅一年(公元一五五二年),師七歲,時因叔父遽逝與嬸母舉遺腹子二事,萌生「死去生來之疑」,思而不解、無法釋懷!十二歲時,師「讀書通文義,鄉族咸重愛之,居常不樂俗」,因聽聞金陵報恩寺西林大和尚頗富盛德之名,私心嚮往從學。師乃申己志於雙親,父親初不以為然,幸賴母親——「養子從其志,第聽其成就耳」之開明見解,師得遂其志。
師自十二歲至十九歲(嘉靖卅六至四十三年,公元一五五七至一五六四年),八年中在報恩寺接受太師翁西林和尚的特意栽培與雲谷大師的婆心點化,加上自身的精勤努力,對於儒佛兩家的重要典籍及古文詞詩賦均通曉嫻熟。師十九歲那年,朋友中有勸師往赴官府考試者,事為雲谷大師獲悉,乃為師「力開示出世參禪、悟明心地之妙。歷數《傳燈》諸祖及《高僧傳》」,並命師取看;以此因緣,師心大悅,決志出家做大丈夫事,即請西林大和尚為彼披剃,自此「盡焚棄所習,專意參究一事」。是年冬,無極大師蒞寺講《華嚴玄談》,師得從受具足戒,並侍座聽講。當宣講至「十玄門」海印森羅常住處,師恍然了悟「法界圓融無盡之旨」,並因此自命其字為「澄印」。
師出家後隔年初春,報恩寺太師翁西林老和尚示寂。圓寂前半個多月,老和尚曾召集諸弟子,當眾撫師背曰:「此子我望其成人,今不能矣!是雖年幼,有老成之見。我死後,房門大小事,皆取決之,勿以小而易之也。」而師日後果不負老和尚的付託,大力承擔護寺安僧的重任!就在西林老和尚入滅後一年,嘉靖四十五年(公元一五六六年),師二十一歲,該年一月十八日午後的一場大雷雨,將報恩寺一百四十餘間殿屋化為灰燼。奏報後,寺內十八位與消防有關的僧人因失職繫獄;其他寺僧為恐受株連,乃紛紛逃避。師在寺內無一人可商計的情況下,「挺身力救,躬負鹽菜送獄中以供之」,而寺址與獄所相距二十里,師竟能如是「往來不倦者三月」!也由於師的熱心奔走調護,「諸在事者,竟免死!」;眾人因此益發感佩西林老和尚的知人之明!
師少時即有遠遊之志。二十一歲那年冬天,師於天界寺聽無極大師講《法華經》,並從而結識來日一齊遊方的法侶——當時在天界寺負責打掃廁所、實事求是的妙峰禪師。六年後,師二十七歲,在京城巧遇妙峰,得償結伴同遊之願!師晚年曾云:「余生平抱煙霞之癖,早年行腳,三十住五臺冰雪中者八稔,及居東海一十二載。知命之年,乃被業風吹墮瘴鄉將二十年……。」
師初住五臺,頗以山風怒號、澗水衝激奔騰如雷為擾,後依妙峰師語——「境自心生,非從外來。聞古人云,三十年聞水聲,不轉意根,當證觀音圓通」而修,果臻萬響俱寂、不復為音聲所擾的境界。不久,師更有向上一著之悟入,於自序年譜中載道﹕「一日粥罷經行,忽立定,不見身心,唯一大光明藏、圓滿湛寂,如大圓鏡,山河大地影現其中。」及覺,即說偈曰:「瞥然一念狂心歇,內外根塵俱洞徹;翻身觸破太虛空,萬象森羅從起滅。」從此,內外身心湛然,不復有音聲色相之執礙!
神宗萬曆九年(公元一五八一年),師應慈聖皇太后(神宗生母)之請,與妙峰、大方二師於五臺山啟建祈皇嗣大法會。師心以為:「沙門所做一切佛事,無非為國祝釐、陰翊皇度。今祈皇嗣,乃為國之本也,莫大於此者!」乃傾全付心力從事,非為區區一己之虛名。法會圓滿後一年,皇太子出生,虔信佛教的慈聖皇太后自是喜不勝言;師亦因此聲名大噪。萬曆十一年(公元一五八三年),師卅八歲,以「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乃蹈跡東海之上,改號為「憨山」。
師隱居東海牢(勞)山一年多後,慈聖皇太后為嘉慰師當年祈嗣之勞,特派專使親訪,力請師入京受賞,師固懇謝不就。後慈聖皇太后復遣前使送三千金予師,師仍婉辭以拒,並與使者相商,將該筆鉅款轉作賑濟山東饑民之用;師慈悲利他的善行,不僅令當地父老銘感五內,也使慈聖皇太后讚歎不已!自師駐牢山,東人始聞三寶佛法之名;師居東海十二年,曾數度為請藏經入京,平日則孳孳於弘法利生的道務。萬曆二十一年(公元一五九三年),師四十八歲,是年「山東大饑,死者載道」,師盡散山中儲糧救助災民,更乘舟遠赴遼東糴豆數百石以濟饑民,眾人因而得免淪為餓殍!
神宗萬曆二十三年(公元一五九五年),師五十歲,因受大內宦官內鬥拖累,以莫須有罪名,被發配到廣東雷州充軍,直到恢復自由之身,已是十六年後萬曆卅九年(公元一六一一年)的事——師時年六十六歲。師雖蒙冤遠謫,卻始終甘之如飴,未嘗有一絲怨懣,日常生活不離著述、說法,更曾發動大眾合力掩埋因饑荒疫癘橫死者的骨骸,並親自主持超薦普濟道場。萬曆二十八年(公元一六○○年),師五十五歲,為平息當地因福建運米船而引爆的衝突,特破關往謁唆使暴動的稅吏;師導之以理、動之以情,危機遂得以化解!然而,最重要的化跡是,師以地緣之便,得謁六祖曹溪祖庭,並從而中興之;熹宗天啟三年(公元一六二三年),師以七十八齡示寂於曹溪禪堂,遺言曰﹕「大眾當念生死大事、無常迅速!」時百鳥悲鳴、四眾哀慟不已!
孟子有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綜觀師一生,無論順逆窮達,皆不失僧格,不忘護國護教、利濟群生的本務,誠所謂﹕「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者也!最後,謹恭錄師二十七歲時所撰的〈缽銘〉,以見其凌霜雪之勁節。銘曰:「爾委我以形,我託爾以心。然一身固因之而足,萬物實以之而輕。方將曳長風之袖,披白雲之襟;其舉也若鴻鵠之翼,其逸也若潛龍之鱗。逍遙宇宙、去住山林,又奚衒夫朱紫之麗,唯取尚乎霜雪之所不能侵!」
【參考書目】
一、釋憨山撰 《憨山老人夢遊集》四冊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二年
二、福善記錄、福徵述疏 《憨山大師年譜疏註》
台北 老古文化事業公司 公元一九八四年
三、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四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
四、熊琬編著 《高僧傳》下冊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七年
紫 柏 大 師
—— 雄猛丈夫.烈士俠風
像 贊
威儀凜然 稟自於天
求仁取義 孰為之先
我纂公傳 我頌公賢
神往無既 心香萬千
——《彭楚珩敬題》
「這個阿師,心直口快,
走遍天下,闤中自在。」
這是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紫柏尊者,在明神宗萬曆卅年(公元一六○二年)秋所題的〈自贊詩〉。翌年冬天,師受朝廷官員內鬥株連,橫遭冤獄,感世法衰頹至極,住世無益,竟於牢中無疾坐化!
師生於明世宗嘉靖二十二年(公元一五四三年),圓寂於神宗萬曆卅一年(公元一六○三年),世壽六十一歲,僧臘四十一齡。師於二十歲受具足戒,法名真可,字達觀,晚號紫柏,門人敬稱為尊者。父親名沈連,世居江蘇吳縣太湖攤缺。祖先原籍江蘇句曲(今句容縣)。師誕生前一年,母親曾於夢中得一異人授附葉大仙桃一顆;夢醒後,父母俱聞桃香滿室,母氏更因而懷孕。隔年,沈家第二個男嬰出生,即日後的紫柏大師。師五歲前,未曾開口說話。直到某一天,有位行腳僧人打從沈家門前經過,順手撫摩小男孩的頭頂,並對沈父說:「此兒出家,當為人天師!」俄頃,該僧人旋即渺無蹤跡,而師隨後竟能開口說話,眾人莫不引以為奇!
根據憨山大師〈徑山達觀可禪師塔銘〉,知師幼童時期即表現出「雄猛慷慨激烈」的性格,與宏偉不群的器宇。然而,師雖個性剛烈,終其一生卻從未仗勢欺人,凌辱弱小!相對地,卻具體反映在個人持身的嚴謹、護國護教的慷慨激切與厚愛賢良的忠義赤忱。
明世宗嘉靖卅八年(公元一五五九年),師十七歲,一如陶潛「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乃有「撫劍獨行遊」之舉,預定隻身行旅至塞上。孰料,師抵蘇州閶門時,於大雨滂沱中邂逅虎丘山寺的覺明和尚,進而應彼邀請至寺內避雨;當晚,師留宿該寺,「聞僧夜誦八十八佛名,心大快悅」。翌日一早,師毅然決定依止佛門;先是獻出身上所有的十多兩黃金,請覺明設齋供僧,繼而禮請覺明為剃度師,當下落髮現出家相。不久,師為助成師父覺明法師鑄造萬斤大鐘的宏願,單槍匹馬逕自前往平湖一巨富門宅前靜坐化緣;師憑著堅定的意志與滿懷自信的膽識,折服了該戶主人,令彼歡歡喜喜地布施了一萬斤生鐵。師勇於承擔、果斷明快的處事風格,由此可見一斑!事後,師歸虎丘閉門苦讀一年又半載,專心研習佛理。師在虎丘山寺時,曾因無意間在廚房撞見幾個破戒喝酒食葷的僧人,而義憤填膺地斥責彼等:「出家兒如此,可殺也!」師嫉惡如仇的俠客風骨於焉表露無遺!
師於明世宗嘉靖四十一年(公元一五六二年)受具足戒,時年二十。受戒之後,師開始作小規模的參方遊學,範圍不出今江蘇、浙江,並喜獲善知識護法,在武塘景德寺掩關三年。師出關後,即辭別覺明法師,為究明大事(明心見性),而「行腳諸方,歷參知識」。所謂「大事未辦,如喪考妣」,師向道心切,曾因潛思默索古德見道偈:「斷除妄想重增病,趨向真如亦是邪」而「頭面俱腫」。精誠所感,師終於在某日早齋時,因鏗然作響的碗筷撞擊聲而心開意解,體悟「本自具足」的無為法。師為窮究法相宗(唯識宗)的奧義,不畏長途跋涉之苦,日行二十里至江西天池(今廬山)求法。後朝禮五台山時,師於峭壁空巖處領受一老修行人「佛法乃不二法門」的無言示教。萬曆元年(公元一五七三年),師卅一歲北遊燕京,親教達理、遍融等大師。遍融老和尚以「脫了一層還有一層」之機鋒挑逗,師乃明白「一塵不染」的究竟真義!
師於「上求佛法」之際,亦不忘「下化眾生」的本務。師離開北京後,即南下到今浙江嘉興縣的嘉禾郡,目睹當地楞嚴寺荒廢多年,即志切恢復振興。師透過及門弟子道開的得力襄助,與郡太守兄弟的鼎力護持,建造禪堂五楹;落成之日,師刺血為寫楹聯一副:「若不究心,坐禪徒增業苦;如能護念,罵佛猶益真修。」除了重振楞嚴寺外,師一生總計重興梵剎十五所。此外,師為促使三藏經典更能廣泛流通於民間,倡議重刻大藏經、改梵筴為方冊;弟子道開由衷感佩師普度眾生、苦心孤詣的志節,發願傾全副心血推動方冊藏經的雕印。明神宗萬曆十七年(公元一五八九年),師等於五台山開版雕刻;四年後,基於天候的考量,轉移到杭州徑山寂照庵從事。在多人歷經類似馬拉松式的接力賽後,終於在清康熙皇帝時完成該方冊的雕造。
明末四大高僧,除師外尚有蓮池大師(公元一五三五年至一六一五年)、憨山大師(公元一五四六至一六二三年)與蕅益大師(公元一五九九至一六五五年)。師與憨山的交情尤其深篤;二師相尚以道,曾有共修明朝《傳燈錄》、復興曹溪禪源、修復隋朝靜琬禪師(發願刻石經)舍利塔及重刻方冊藏經等心願。遺憾的是,憨山大師於明神宗萬曆二十三年(公元一五九五年)被誣繫獄,遠戍廣東雷州,不克共同完成心願。當時師在江西匡山,聞訊即發心誦持《法華經》一百部,祈求佛力庇祐憨山得免於死難,此誠「患難見真情」之絕佳寫照!
神宗萬曆二十七年左右(公元一五九九年),皇帝為籌措三座宮殿的營造費用,接受佞臣奏議開徵礦產稅,且交付宦官主其事。此令一下,百弊叢生、民怨沸騰!江西南康太守吳寶秀因未遵行課稅命令,被宦官彈劾並逮捕下獄,吳妻哀憤至極,竟懸樑自盡!師獲悉此事,慨然嘆道:「時事至此,其如世道何!」乃挺身至京師東廠獄,設法營救良吏吳太守,並囑咐吳誦念〈毗舍浮佛偈〉的前半偈:「假借四大以為身,心本無生因境有。」十萬遍,以解脫牢獄之災!(後半偈是:「前境若無心亦無,罪福如幻起亦滅。」)師每以此偈自行化他、斷除身見。礦稅的風波直到萬曆卅三年(公元一六○五年),才因朝廷決定停徵而平息,唯師已杳然入滅兩年矣!無怪乎師生前曾發出「老憨不歸,則我出世一大負;礦稅不止,則我救世一大負;《傳燈》未續,則我慧命一大負」的悲切心語。
最後,謹引述師晚年以戒嚴身之事例一樁,以見師守護道業的精勤風範!神宗萬曆二十年(公元一五九二年),師五十歲,住錫北京潭柘寺。按例,師於進食前必先禮佛;一日,有故友遠道來訪,師歡喜不已,竟忘了禮佛就直接陪同友人共進午齋。待師驚覺「違規」時,便對知事僧(監院)說:「今天有人犯戒,現命你痛打他三十棒。如果徇情打輕了,就要加倍打六十棒!」知事僧聞言錯愕不已,不知何人犯戒?有頃,師交付香板予知事僧,隨即自行匍匐於佛前地上,接受三十大板的懲處。經此「重刑」後,師「兩股如墨」,其所受痛楚自是不言而喻!事畢,師即身示教,懇切告誡大眾:「眾生無始習氣,如油入麵,牢不可破。茍折情不痛,未易調伏也!」誠然,若無壯士斷腕的決心,又怎能將自家累劫習染滌蕩盡淨呢?
憨山大師形容師:「生平雲行鳥飛,一衲無餘,無容足地。」其實,師勇猛剛健的大丈夫行徑,與為道殉身在所不惜的烈士俠風,已然在中國佛教史頁上佔有舉足輕重的篇幅!
【參考書目】
一、釋果祥著 《紫柏大師研究》
台北 東初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七年三月
二、彭楚珩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四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三、釋憨山撰 《憨山老人夢遊集》第二冊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二年
四、陸符撰 〈紫柏尊者略傳〉《卍續藏》一二七冊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年
蕅 益 大 師
—— 三學並重.念佛至上
像 贊
八不道人 震旦逸民
入則稱秀 出則得真
教法陵夷 昌言革新
戮力弘道 作述等身
——《彭楚珩敬題》
生平過失甚重,猶幸頗知內訟;渾身瑕玷如芒,猶幸不敢覆藏。
藉此慚愧種子,方堪送想樂邦!以茲真語實語,兼欲寄誡諸方:
不必學他口中爛翻五宗八教,且先學他一點樸樸實實心腸。
這是明末高僧蕅益大師五十三歲時所作的卅三首〈自像贊〉中的第十八首。藉此贊語,大師勇於自省內訟、勤於改過,知慚守愧、專志淨土,重視從心地上老實用功的風範,躍然紙上!
被推崇為明末四大高僧的蕅益大師,俗姓鍾,名際明(又名聲),字振之;先世汴梁人(今河南開封),後南遷至古吳木瀆(瀕臨江蘇太湖濱)。父親鍾之鳳,母親金大蓮,皆為虔誠佛弟子。師生於明神宗萬曆二十七年(公元一五九九年)五月三日;據〈八不道人傳〉(師五十四歲所撰自傳)云,師係因父親持誦〈大悲咒〉十年,夜夢觀音大士送子而生。
師七歲即茹素;十二歲就外傅學儒,志復聖學,作論數十篇闢斥釋老,並曾於夢中與孔、顏晤言。明神宗萬曆四十三年(公元一六一五年),師十七歲,閱蓮池大師《自知錄》、《竹窗隨筆》,旋幡然改省,從此不復謗佛,並焚盡所著闢佛論。萬曆四十八年冬(公元一六一八年),師不幸失怙,於閱《地藏菩薩本願經》後,發出世志,時年二十歲。二十二歲時,師以在家身份專志念佛,焚毀手稿二千餘篇。明熹宗天啟元年(公元一六二一年),師二十三歲,於聽聞《大佛頂首楞嚴經》後,為一探「世界在空,空生大覺」之奧義,決意出家,體究大事。
師對於「氣宇似王者,筆陣若江濤;宗教任遊戲,真俗隨逍遙」的憨山大師十分仰慕!二十四歲春(天啟二年,公元一六二二年),首度於夢中參禮憨山。師於夢中痛哭陳詞,以緣慳相見太晚為憾!憨師答曰:「此是苦果,應知苦因。」語未畢,師遽以:「弟子志求上乘,不願聞四諦法!」表白心志。憨山云:「且喜居士有向上志,雖不能如黃蘗、臨濟,但可如巖頭、德山!」師正擬進一步請益時,卻恍然從夢中醒覺。爾後一個月內,師前後三次夢見憨師,孺慕情切,於焉可知!當時憨山大師遠在嶺南曹溪(廣東省境),師無由追隨,乃就近依止憨山門人雪嶺禪師剃度,法名智旭,蕅益則為師所自號。
師自二十三歲起即苦志參禪,出家後乃醉心禪法,以宗乘為尚。天啟三年(公元一六二三年),師二十五歲,在浙江徑山(紫柏大師墓園所在),依《楞嚴經》修習禪定,自傳有云:「……逼拶功極,身心世界、忽皆消殞。因知此身,從無始來,當處出生、隨處滅盡,但是堅固妄想所現之影,剎那剎那、念念不住……。從此,性相二宗一齊透徹。……是時,一切經論、一切公案,無不現前……。」師此番禪悟的體證,確立了他「性相融會」的見解。天啟四年,師二十六歲,受菩薩戒,發心看律藏。翌年,師閱律藏一遍,知舉世積訛,集錄《毘尼事義要略》,唯仍一心參究宗乘。天啟六年(公元一六二六年),師二十八歲,母病篤;師四次割臂求救罔效,慟徹肺肝!母安葬後,師掩關於松陵(江蘇吳江),於關中大病,乃改以「參禪工夫,求生淨土」。明思宗崇禎元年(公元一六二八年),師卅歲,出關,於朝禮南海普陀山後,留住龍居(浙江嘉興),再度閱律藏一遍,著《毘尼事義集要》及《梵室偶談》。卅一歲,師隨無異艤禪師至金陵(南京),盤桓百又十日後,師「盡諳宗門近時流弊,乃決意弘律」。師卅二歲時,為註《梵網經》而究心天台部,惟自稱私淑天台者而不肯為天台子孫,蓋因當時台家與禪宗、賢首、慈恩等,各執門庭之見,不能和合故也!師肯定天台教觀並重之旨,為當時佛門振衰起弊之要,曾有「深痛我禪門之病,非台宗不能救耳」之嘆。
師於卅九歲時(崇禎十年,公元一六三七年),完成修學教門的階段;且於該年因講《梵網經》而得「心華開發,義泉沸湧」之悟境。據今人研究,師思想理路在卅九歲後日趨成熟,而重要的著作,亦皆出自卅九歲之後。師一生著述不輟,對佛教義理有極其透徹的鑽研;師著作量之龐大,令人嘆為觀止——除《靈峰宗論》卅八卷外,尚有七十七種二百四十卷的著論(現存五十一種、二百二十八卷)。師著述態度嚴謹,認為必須飽讀群書、摘其精要,進而「證以心悟」、「從自己胸中流出」,方可「光前絕後,利益群品」;反之,若未具足上述要件,則宜致力修持,不必急於著述。師梵行卓絕,其剴切心語可令頑廉懦立;日本天台學者靈空光謙(公元一六五三至一七三九年)〈刻靈峰蕅益大師論序〉嘗言:「讀蕅益《宗論》而不墮淚者,其人必無菩提心!」
師不只是一位多產作家,也是一位集大成的思想家,而從師「性相融會」、「三學合一」、「三教同源」、「歸趨淨土」等見解,亦可看出師對教義的獨到領會。然而最重要的是,師是一位謙卑自牧、潔身自愛的虔誠宗教實踐家。師宗教行持內涵豐富,或參禪、研教,或持咒、苦行(燃香、血書等),但最終的實踐法門,則是持名念佛的淨土信仰。師不諱言,初出家時曾一味以宗乘自負、藐視教典,更誤認念佛法門唯中下根人乃修。直到二十八歲關中那場大病,師方了知禪悟不足恃,遂轉為「有禪有淨」的禪淨雙修者。卅一歲,師因研讀四明知禮(公元九六○至一○二八年)的《觀無量壽經疏妙宗鈔》與幽溪傳燈(公元一五五四至一六二七年)的《阿彌陀經略解圓中鈔》,師始知「念佛三昧,無上寶王。方肯死心執持名號,萬牛莫挽也!」即搖身再變為「捨禪取淨」、持律研教的淨土行者。復次,師於四十六歲(清世祖順治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那年夏季兩次罹患奇病,深感研教所得慧解,無濟生死大事的解脫;是以四十七歲後,師一心嚮往蓮邦、念念求生西方,成為一純粹專修淨土的行人。
回顧師早期出家時,目睹佛門中人知見不正、戒律廢弛,師護法心切,亟思以戒教匡救,冀僧眾如法共修、振興正法。惜因時弊多端,「魔軍邪幟三洲遍,孽子孤忠一線微」,師復興戒律的運動終歸失敗!師五十歲時(順治五年,公元一六四八年)曾對弟子成時說:「吾昔年念念思復比丘戒法,邇年念念求西方耳!」師意以為,既然正法重興無望,不如一意求生西方,「冀乘本願輪,仗諸佛力,再來興拔」。至於師努力著述、竭力講演,不外是希望能與有緣眾生廣結法緣,散播來日成佛的種子。
〈八不道人傳〉是師五十四歲(順治九年,公元一六五二年)時所作自傳,傳云:「八不道人,震旦之逸民也。古者有儒、有釋、有律、有教,道人既蹴然(恭敬不安貌)不敢。今亦有儒、有禪、有律、有教,道人又艴然(慍怒貌)不屑,故名八不也!」師認為自己固然不及古人道行超絕,卻也不屑與當時名實不符的修行人同流合污,因思有四個「不敢」、四個「不屑」,故自名「八不道人」。師心目中理想的修道人風範是:「骨宜剛、氣宜柔,志宜大、膽宜小,心宜虛、言宜實,慧宜增、福宜惜,慮宜遠、思宜近,事上宜虔、接下宜謙,處同輩宜退讓!」而先決條件是發心要純正,要真為生死、為圓成菩提,以戒定慧三學為修行綱要,以念佛法門為自度度人舟筏。師主張佛弟子們,當具「埋頭苦志力學之法,一一澈其源底」,切莫貪名計利、固守門庭,如此佛門法運庶幾可轉衰為盛,得見否極泰來之象。
師圓寂於清世祖順治十二年(公元一六五五年),世壽五十七,僧臘卅四。師於往生前一年冬天曾大病一場,〈寄錢牧齋書〉云:「……七晝夜不能坐臥,不能飲食,不可療治,無術分解。唯痛哭稱佛菩薩名字,求生淨土而已。……平日實唯在心性上用力,尚不得力。況僅從文字上用力者哉?」師益發堅信唯仗佛慈力,才能了脫生死、圓成菩提;並藉此警惕學人,若一味尋章摘句、紙上談兵,到頭來「皆是生死岸邊事,臨命終時,決然用不著!」若能於淨土法門深信力行、一門深入,決定往生;一得往生,則永無退轉,種種法門悉得現前。
最後,謹恭錄師〈自像贊〉第七首,以見其護法為道的熱情勇氣、始終不變的志節與念佛生西的信願。贊曰:「不度德、不量力,妄欲砥柱中流,誰道連身汨沒!努力扒將起來,未免筋疲骨仄;賴有金剛種子,從來不受侵蝕。彌陀一句作津梁,阿鼻直達安樂國。」
【參考書目】
一、釋蕅益撰 《蕅益大師全集》第十六、十八冊
台北 佛教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九年
二、釋聖嚴著 《明末中國佛教之研究》
台北 學生書局 公元一九八八年十一月
三、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四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四、釋弘一撰 《弘一大師法集——蕅益大師年譜》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八年
五、釋蕅益撰 《梵室偶談》
台北 大乘精舍印經會
六、彭希涑撰 《淨土聖賢錄》中冊
台北 華藏法施會 公元一九七九年二月
見 月 律 師
—— 扶樹戒幢.佛門龍象
像 贊
鐵脊剛骨 不畏魔軍
起心動念 唯道是親
臨難不懼 官員崇欽
一夢漫言 醒覺群倫
——《陳秀慧敬題》
「一夢南來數十秋,艱危歷盡事方休;
爾今問我南遊跡,仍把夢中境界酬。」
這首偈子是明末清初,苦心鐵脊支撐法事,中興律宗的見月律師,在所撰《一夢漫言》書末的結語。《一夢漫言》是見月律師七十三歲時(清康熙十三年,公元一六七四年),應信眾請求,將一生行腳事蹟和盤托出的實錄。弘一法師(公元一八八○至一九四二年)與倓虛法師(公元一八七五至一九六三年)曾先後推崇《一夢漫言》能令讀者頑廉懦立,對於砥礪道心、祛除習氣,有相當裨益。弘一、倓虛兩位大師不僅雅好是書,且每於展讀之際含淚流涕、感發至深!為何見月律師具有如此強烈的攝受力呢?「因為他老平素能刻苦,有﹃行力﹄!自出家到圓寂,無論為公為私,從不知躲懶偷安為什麼!日常一行一動,舉心動念,無不合於佛法,無不是修行。」倓虛法師上述的解釋誠十分中肯。
師生於明神宗萬曆三十年(公元一六○二年),俗姓許、名沖霄,雲南楚雄人。原籍江南句容,先祖於明洪武年間從軍開荒滇黔,因立功當地,遷居雲南,世襲官位。父酳昌公,母吳氏懿言淑行、雅慕因果。吳氏待產前,曾夢一梵僧入室,夢醒後即生師。師天資欽奇神敏,好遊覽、善繪事,尤喜摹寫觀音大士法相,人爭寶之,並呼師為「小吳道子」。師十四歲時,不幸雙親相繼過世,賴伯父恩育教誨,得以長大成人。思宗崇禎元年(公元一六二八年)歲末,師與友人聚嬉梅園;酒興酣盡之際,忽接伯父去世噩耗,師頓然神驚酒醒、傷心墮淚!師一向不信僧道,竟因此機緣,萌生出家修道之念,期藉此懺悔不孝之罪,並報答父母、伯父生養之恩;時年廿七歲。
師出家後,先為黃冠道士三年,其間雖不曾閱佛典、亦無善知識相助,卻能自發菩薩心,善導信眾齋僧濟貧、禮敬三寶、廣修福田。崇禎四年(公元一六三一年)夏,師卅歲,得劍川州西山老僧點化、教誦《華嚴經》,始初聞佛法,復憶先前出家曾夜夢為僧,乃急欲披剃、改道歸釋。該年秋天,師登雞足山禮拜哀乞居山卅年、專修淨業的大力、白雲兩位老和尚,為己剃髮。大力老和尚詳明師出家根由後,即慈悲允准。白雲老和尚則以師「終成大器,不可草草」從事為由,令師自行沿門乞化,自備衣缽後再來山剃度,藉以折服我慢、考驗心志。師恭敬受教,乃下山至落馬化緣。後以亮如老法師(大力老和尚門徒)講經東山大覺寺地緣之便,師焚香哀懇亮如法師為其披剃。亮如先有夢兆,知師是「再來人」,將來「可以紹吾弘法利生」,遂賜名讀體、號紹如。時為崇禎五年(公元一六三二年),師卅一歲。
師為僧後,隨侍亮如法師行止,以淡泊寡欲深得亮如垂愛。崇禎六年(公元一六三三年)二月廿日,亮如法師於鶴慶開講《楞嚴經》,師充任後堂職事,以首座法師覆講時「巧越經旨、翻貶正座」,師當眾「出首座過,以清規石罰之。」雖然師因未預先向亮如法師報備,即擅動清規而被罰跪香一炷,卻也因此博得亮如法師:「後堂認真護法,將來出頭,惟知規矩可行,不知人情可諱!」的讚語。四月上旬,經筵圓滿後,師發心至江南參禮三昧和尚求受沙彌、比丘戒,以便成為一位名實相符的僧人。師念切志堅,竟感召道友數人相隨,結伴行腳參方。
師等一行人,自滇而南、自南而北,復自北而南,往返兩萬多里,直到圓滿依止三昧和尚受具足戒的心願,已是崇禎十年(公元一六三七年)了!六年行腳中,師歷盡艱辛、飽嚐人情冷暖——自雲南入貴州境時,曾有山雨灌頂,「水從頸項直下股衣;兩腳橫步,如跨浮囊。解帶瀉水,猶開堤堰」,如此寒徹肌骨的體驗。更有赤腳行步於砂石凹凸不平道上,以致「足腫無踝,猶如火炙錐刺」、「皮破繭起,任之不顧」的折磨。一路上,不但經常餐風宿露,還要迴避流寇、官兵的侵擾;唯師始終以煩惱為菩提,一味安忍、不退初心!
崇禎七年(公元一六三四年)春,師卅三歲,於兩湖寶慶府進謁顓愚大師;顓愚賜食苦瓜一盤,藉機勉師云:「先苦後甜,修行作善知識亦爾!」並嘉美師具大丈夫骨氣,當效古德操履,日後好為法門棟樑。師「鐵脊剛骨」的操守,可從下列諸事例,窺知一斑:崇禎七年秋,師至南京興善寺掛單,因該寺當家師與師同鄉,師等本擬依止該寺。迨見寺中大眾所食皆是多年蟲蛀倉米、少許鹹菜,而執事各寮則食鮮蔬白米,師乃對同行道友說:「萬里而來,宜依止有道德善知識。如此不為眾者,寧甘淡薄,不可親近!」乃轉往他處。復次,該年冬末,師上寶華山學〈楞嚴咒〉,於寺中擔任行堂職事,安單於廚房下。廚房典座了然少年伶俐,每將經手的米糧私藏少分,以供己用。一日,師背咒畢折返廚下,了然好意為師留飯。師見是飯,詰問了然:「大眾是粥,此飯何來?」了然大不悅應道:「好意留予,反進問之!」師即云:「大丈夫豈用不明之食耶!」遂起身而出。翌年,師至南京古林庵求戒,因無衣無銀被拒,師乃自云:「是龍須歸大海,豈在牛跡窩中!」在在可見師不甘同流合污、擇善固執的傲骨!
崇禎十年(公元一六三七年)二月初,三昧和尚於江蘇丹徒縣海潮庵開戒,師及時趕赴求戒。戒期中,戒子需依序當眾背誦〈毗尼日用〉戒條。師乃首位出列,一口氣朗聲從頭背至尾,猶瀉瓶水、一無停滯!因而獲教授師熏六法師青睞,歡喜賜茶予師。過幾日,師被安排覆講《梵網經》;開卷念文後,師先玄談該經大義,再依文解釋。講畢,不僅在座大眾歎服讚善,三昧和尚與熏六教授師更是欣慰不已,特賜師衣履被褥,以表嘉勉!三月下旬,丹陽賀姓狂妄書生結眾來庵滋事,老和尚乃下令延緩戒期。熏六教授師欲以方便息事、保全道場,遂於晚課後,在韋馱殿前,昭告大眾(眾中多在家隨喜眾):「今道場被魔撓礙、不善始終。汝等弟子中,有捨身命護法門者,出來擔荷!」問畢,眾皆默然,唯師應聲而出。師以「凡是僧家以戒為親。況為法門,誰不勇敢!」等語安慰熏六教授師安心,莫以此魔事為念。復以「各務學業、深培德本,……功名事業,當為天下丈夫。豈為他人是非,而喪己行德!」勸導「魔黨」一方。師義正辭嚴、浩氣凜然,隨喜晚課居士輾轉傳揚;翌日午後,庠中齋主及鄉紳多人至庵調解,以理講和,戒期得以如期圓滿。事畢,三昧老和尚集眾開示曰:「今日道場魔事不興,則不顯其見月(崇禎九年,師改號「見月」)。爾等為法為師,當如彼膽量心行。吾於此期中得人也!」師時年卅六歲。
師之心行作為深得熏六教授師賞識。崇禎十一年(公元一六三八年)夏,自知不久於人世的熏六教授師,請三昧老和尚付紫衣(神宗女榮昌公主與駙馬楊公皈依老和尚後,遣使送僧衣三頂以為供養。)予師,以期後繼之秀能代彼輔弼老和尚弘律。師自三昧老和尚手中接衣時,涕淚盈襟拜受,自謂:「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熏師也!如斯大恩,惟利生可報。」此後,師即敬謹協助老和尚傳戒弘律法務——先是受命為「臨壇尊證師」;翌年,崇禎十二年(公元一六三九年),師卅八歲,以老和尚應請主持寶華山(梁朝誌公道場),師復受命為「教授師兼任監院」。師於接受監院一職前,跪乞老和尚應允四事,彼方敢承當。四事即:「一者、三餐粥飯俱隨大眾,不陪檀越。二者、一切宰官入山,概不迎送。三者、不往俗家弔賀。四者、銀錢進出買辦不經手,惟盡心料理大眾,不怠惰常住之事。」觀此四事,知師誠一不強順人情、不隨順俗流,唯道是尚的僧寶!
崇禎十三年(公元一六四○年)冬,百餘戒子受比丘戒圓滿後,有北方四人來山求戒。三昧和尚命香雪闍黎師為彼等授沙彌十戒,香師竟擅自私授比丘戒(依律制,須有十師臨壇,方能為新戒子授比丘戒。)——事為師所知悉,即引律法以理諫之。孰料,香雪闍黎師惱羞成怒,嚴斥師「目無尊長、傲慢自專」,並向老和尚告狀,請老和尚仲裁。三昧老和尚究明事由後,知師以法為尊、所言是實,令香雪師「改日再請十師臨壇,為彼四人授具。」日後,三昧老和尚當著多位上座和尚前,讚道:「吾老人戒幢,今得見月,方堪扶樹耳!」崇禎十七年(公元一六四四年),李自成攻陷京師,思宗自縊,清兵入關;南京文武大臣於大報恩寺舉行超薦先帝法會,請三昧老和尚主壇開戒。隔年(弘光元年,公元一六四五年)六月初一,老和尚集眾宣佈,將於初四入涅槃,即取紫衣戒本付師,命繼任寶華山法席、接掌方丈,並惕勉師「總持三學,闡發戒光」。師謙辭不果,乃隨順老和尚遺命,拜受而起,時年四十四歲。
師初任方丈,一秉「是制必遵,非法必革」的作風,訂立十事規約,嚴格要求住眾不私爨、不蓄財物,不披剃弟子、不自立門戶,不攀緣、不募化,不畏勞、不奢華,以杜絕當時諸方門庭熱鬧、不務道業的歪風。師勗勉大眾效學古人淡薄平實的操行,自己更以身作則,出坡、勞務不落人後。當時,除「不能如律躬行、不能同眾淡薄、不能出坡任勞」者先後離去外,餘百多位寺眾,皆依教奉行,願共持戒,道風為之大振!師為方丈期間,恪盡領眾安僧、以戒為師的本職,遇大患難,更是鐵肩承擔、當仁不讓!清世祖順治三年(公元一六四六年),師四十五歲,時有土賊入山干擾。八月初,因監院僧留飯土賊百餘人,清兵百騎上山包圍寺院,師與寺內眾僧皆被押赴軍營審問。師等入營,但見「無數土賊,裸形綑綁。千餘鄉民,啼哭叫天」,十六名鄉民蒙冤被誅,血濺僧衣。師雖置身刀林之間,臨難而不失僧儀,三問三答、辭氣從容,行不亂步、面不改色,大大令負責審訊的三位「大老爺」刮目相看。三位官老爺更因師「罪在寺主,願勿累他人」勇於擔當的豪氣,而歎服不已、視為奇人,不僅歸還寺產,還共同答應為寶華山道場護法。監院等蒙師庇蔭,僥倖逃過此一殺劫!
師一向以律嚴身、不假人情,卻又始終婆心一片、慈悲濟眾。順治九年(公元一六五二年),江南遭蝗旱、寸草不生,饑饉遍野。男女老少村人蜂擁來山求食,師即減少住眾口糧以賑濟難民。一日午間,饑民人數多於尋常數倍,充塞殿堂內;師應機權巧化導眾人曰:「汝等今日不得已登山者,人人當觀往因,為前世不信三寶、慳貪不肯惠施貧苦,所以招報如是。今化眾僧,施汝等每人三文錢。吾復親至汝等前,每人施吾錢一文,皆要口中念佛、雙手奉之,為汝等供眾,植清淨福田,當來離貧窮苦!」眾人遵師所教而行,一時佛聲震吼、佛號不絕。師盡掃倉糧,俾饑民得以隨量飽餐、念佛而去;惟常住因此無隔宿道糧,師不以為意,擬於次早以白開水過堂。出人意表地,當晚就有江寧黃姓居士送米十石到寺供眾,感應之速誠不可思議!語云:「道心中有衣食,衣食中無道心。」洵然不虛!
師一生解行並重,不只深入律藏,著有《大乘玄義》、《毘尼止持會集》、《毘尼作持續釋》、《傳戒正範》、《薙度正範》、《僧行規則》、《毘尼日用切要》、《沙彌律儀要略》、《黑白布薩》及《幽冥戒範》等法要,還分別在順治十年(公元一六五三年)五十二歲時與順治十二年(公元一六五五年)五十四歲時,修過兩次「般舟三昧」(九十天內不坐不臥,惟壁立身行。)深植淨因。康熙十八年(公元一六七九年)正月既望,師撐持病體,預囑弟子們:「勿進湯藥,更七日行矣!」至期(廿日),師端坐跏趺而化,僧臘四十八,世壽七十有八。荼毘時,「見蓮華佛相騰於火中,得五色舍利升餘」。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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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喻昧菴編撰 《新續高僧傳》下冊
台北 台灣印經處 公元一九九一年六月
四、熊琬編撰 《高僧傳》下冊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七年元月
五、釋德森編輯 《淨土聖賢錄》
台北 華藏法施會 公元一九七九年二月
省 庵 祖 師
—— 行在梵網.志在西方
像 贊
悲心廣大 菩提心文
四十八願 願力宏深
行解真實 瑞應超倫
蓮宗一脈 賴以常存
——《佛祖道影》
「茫茫大夢中,長夜誰能寤?反戀夢中歡,將醒還重做。
做得不如前,一錯是百錯。做得勝如前,依然空。
造了夢中業,從苦又入苦。勸君早回頭,直走西方路。
萬緣都放下,勤修淨業課。日夜望還鄉,一心求覺悟。
豁然心地空,即是真淨土。彌陀忽現前,原來是這箇!」
這首〈警世偈〉的作者,便是被尊為「永明再來」、也是中國淨土宗第十一祖(一說九祖)的省庵法師。從偈子中,師婆心懇切化導世人「回頭是岸、一心念佛」的悲懷,隱然可見!
師名實賢,字思齊,別號省庵,江蘇常熟人,生於清康熙二十五年(公元一六八六年),圓寂於清雍正十二年(公元一七四三年),世壽四十九,僧臘二十又五。師俗姓時,父親為儒生,世代以書香傳家;母親張氏,則為一賢淑的婦人。師一出生即不葷食,童稚時期就有超塵出世之想。由於父親早逝,師七歲時在母親的安排下,拜常熟清涼庵的容選大師為師父;直到十五歲那年,師才正式剃度,進而在二十四歲時,於杭州昭慶寺受具足戒。師天資穎悟,所閱經典率可過目不忘;不但能詩能文,還擅長書法。師未受戒前,曾目睹一寺僧驟爾死亡,益發痛念生死無常;迨受戒後,更加精進向道,勤習毗尼、嚴持淨戒,日中一食、脅不貼席,每習以為常﹗
師成為比丘後,為進一步究明教理,先後親教於渠成法師聽講《法華玄義》、追隨紹曇法師研習唯識、楞嚴。師對於性相二學了然通達後,復於康熙五十三年(公元一七一四年)至崇福寺親近靈鷲和尚,參「念佛者是誰?」時年二十九歲。於崇福寺參學四個月後,師朗然契悟,自言:「吾夢覺矣!」此後即機鋒迅利、辯才無礙。當時,靈鷲和尚有意將衣拂傳付予師,惟師無意接受;不久,師即轉往真寂寺禁足潛修。師在真寂寺「晝覽藏經﹐晚持佛號」,如是白天讀佛經、晚上勤念佛地精進用功,前後經過三年。禁足期滿,師應寺眾禮請,宣講《法華經》;師登座稱性而談、樂說無礙,聽聞者咸蒙法益,是為師對外宏化之開始。
清康熙五十八年(公元一七一九年),師三十四歲,專程前往寧波阿育王寺禮拜佛陀真身舍利,並在佛涅槃日集合緇素二眾啟建法會、廣修供養。其間,師曾燃指供佛,並效法阿彌陀佛發四十八願;精誠所至,卒有佛舍利放光之殊勝感應!師應機作〈勸發菩提心文〉,惕勵與會四眾「發廣大心、立堅固願」,以淨土為歸航、藉佛法為鞭策,相互提攜,期日後「同生淨土、同見彌陀、同化眾生、同成正覺」。文中,字字出自肺腑的愷切法語,每令誦讀者淚隨聲落,道心也因此受到激勵和提振。文末,師以「若以修行為苦,則不知懈怠尤苦。修行則勤勞暫時,安樂永劫;懈怠則偷安一世,受苦多生」,警惕眾人茍安懈怠的苦果;而以「虛空非大,心王為大;金剛非堅,願力最堅」,鼓勵大眾勇於發菩提心、立度生願。民初高僧諦閑法師(天臺宗第四十三代法嗣),曾在寧波天童寺講解〈勸發菩提心文〉,並推崇這篇開示蘊含經、律、論的重要義理。
日後,師歷任永福、普慶、雲海、仙林等寺的住持;師領導有方,「三根普攝,法化洋溢」,四眾弟子傾心歸仰。清雍正七年(公元一七二九年),師四十四歲,成立念佛蓮社;師「為文誓眾,以畢命為期」——立有〈淨業堂規約〉:每日功課,十時念佛,九時修觀,一時禮懺;每半月誦菩薩戒本。師沿襲明末雲棲蓮池大師「持戒念佛」的行法,從學者有多人因而正念示寂、自在往生。是年冬,師應杭人之請,主持梵天寺。師居梵天寺時,摒絕諸緣、力修淨業,曾有示禪者念佛詩偈,偈云:「一句彌陀,頭則公案;無別商量,直下便判。如大火聚,觸之則燒;如太阿劍,攖之則爛。八萬四千法藏,六字全收;千七百集葛藤,一刀齊斷。任他佛不喜聞,我自心心憶念。請君不必多言,只要一心不亂!」
又從師〈與茅靜遠居士書〉中:「居士今日要務,唯當謝絕人事,一心念佛,加以齋戒二字,尤為盡美。大抵西方佛國,非悠悠散善所能致:萬劫生死,非因循怠惰所能脫。無常迅速,旦暮即至,安得不為之早辦耶!」可知,不論僧俗,師均以「持戒念佛」相勸,並以此為出苦要道、成佛度生的不二法門!
清雍正十一年(公元一七三三年)臘月初八佛成道日,師預示弟子們:「明年四月,吾其去矣!」乃掩關靜室中,日課佛名十萬聲。翌年(雍正十二年,公元一七三四年)四月十二日,師告眾曰:「月朔以來,再見西方三聖,其將往生乎?」並寫下遺偈:「身在華中佛現前,佛光來照紫金蓮;心隨諸佛往生去,無去來中事宛然!」次日,斷絕飲食、斂目安坐;五更時,沐浴更衣。十四日中午,師面西安詳捨報。臨終前,猶不忘諄諄告誡身邊弟子:「我去即來。生死事大,各自淨心念佛可矣!」
師遺著有《省庵禪師語錄》二卷,語錄中收有〈勸發菩提心文〉、〈涅槃會發願文〉、〈勸修淨土詩〉一百零八首及銘讚詩偈等五十多篇。另有《西方發願文註》及《東海若解》等著作。最後,謹恭錄印光大師為師所作之讚頌,一則藉以彰顯師之功行,一則祈願有緣見聞者悉發見賢思齊之心!讚曰:
「四十八願,仰效彌陀。百八首詩勝楚歌,聞者厭娑婆;振起蹉跎,證波羅蜜多。深入經藏難親證,徹悟心源力弘淨。欲使世人知所以,作文作詩示佛令。發菩提心為前導,真信願行為後勁。若能具此殊勝法,即生超凡而入聖。」
【參考書目】
一、釋悟開編 《蓮宗十祖傳略》
江蘇 江北法藏寺刻經處 公元一九二七年七月
二、廖閱鵬編著 《淨土聖賢》
台北 圓神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二年五月
三、釋守成編輯 《歷代淨土高僧選集》
台北 大乘精舍印經會 公元一九八○年一月
四、喻昧庵編 《新續高僧傳》(下)
台北 台灣印經處 公元一九九二年六月
五、潘慧純、卲慧圓同輯 《淨土輯要》
台北 大乘精舍印經會 公元一九八六年十二月
六、釋演培釋、謝淨德記 《勸發菩提心文講記》
台北 天華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九二年九月
七、釋成一講 《勸發菩提心文講話》
台北 萬行雜誌社 公元一九九一年二月
八、望月信亨作、釋印海譯 《中國淨土教理史》
台北 正聞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九年十月
九、釋印光著 《印光大師全集》第二冊
台北 佛教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一年四月
徹 悟 祖 師
—— 一生淨土心.從來無所住
像 贊
圓頓法門 事無一向
志預聖流 心栖安養
念念無思 重重華藏
釋迦彌陀 不少鹽醬
——《佛祖道影》
「放去收來一線牽,等閒出沒太虛邊。
無心落影留春水,得意乘風破曉煙。
質幻自應超象外,音希誰解聽聲前。
可憐都作兒童戲,幾度空勞下遠天。」
這首禪味十足的七言律詩,作者便是被尊崇為:自明末蓮池、清初省庵兩位淨宗祖師後第一人的徹悟禪師。師原為禪門宗匠,中年後效學永明延壽禪師,歸心淨土,並進一步成為中國淨土宗的第十二代祖師。
師生於清乾隆六年(公元一七四一年),諱際醒,字徹悟,一字訥堂,又號夢東,河北豐潤縣人;俗姓馬,父諱萬璋,母高氏。師自幼聰穎,及長喜讀書,經史群籍無不遍覽。二十二歲(乾隆二十七年,公元一七六二年),師因生大病,警悟幻質、生命無常,遂發心出世修道。病癒,師旋至房山縣,投止三聖庵榮池老宿剃髮;過了一年,師詣岫雲寺恆實律師處圓受具足戒。師正式成為比丘後,求法不倦,先是親教聞香界寺隆一法師,得悟《圓覺經》大旨;復依止增壽寺慧岸法師聽講相宗,妙得其要;其後,師歷心華寺遍空法師座下,聽講《法華》、《楞嚴》,《金剛》等經,頓開圓解。經過五年多的用心參學,師於性相二宗、天台三觀十乘之旨,了無疑滯!
乾隆三十三年(公元一七六八年),師二十八歲,於暮冬參禪於北京廣通寺的粹如純翁,心與道合,乃被粹公印可為臨濟宗卅六世法嗣。乾隆三十八年(公元一七七三年),因粹翁移錫萬壽寺,師(卅三歲)乃繼席廣通,「率眾參禪,策勵後學,津津不倦,十四年如一日」。而師何以在大振宗風、聲名遠播之際,斷然「盡棄舊習,專注淨業」呢?根據師之自述:乾隆四十二年(公元一七七七年),師三十七歲,自省宿業深重、多諸病緣,「因思教乘五停心觀,多障有情,以念佛治。且此一門,文殊、普賢等諸大菩薩,馬鳴、龍樹等諸大祖師,智者、永明、楚石、蓮池等諸大善知識,皆悉歸心。我何人斯,敢不皈命?」自此,師朝暮課佛。當時,廣通寺原參禪人隨師轉修淨土者頗多,師隨順機緣,遂輟參念佛——此舉雖招來執門牆深見者的謗污,然師以佛言為信,不易其求生彌陀蓮邦的堅志。從師所撰念佛偈:「自憐身作太平僧,了死脫生卻未曾;但願名標蓮蕊裡,不須高列上傳燈。」可知其「捨禪取淨」的決心。又從師另一念佛偈:「我念彌陀有課程,晨昏十萬句分明;但教盡報常如此,淨業誰論成不成!」可知師念佛的勇猛精進,可媲美永明延壽禪師。
乾隆五十七年(公元一七九二年),師五十二歲,轉任覺生寺住持,前後八年。師振興舉廢,於淨業堂外,別立涅槃堂、安養堂與學士堂,助使老病者有所依託,而初學者方便誦習。師律己甚嚴,對信眾弟子的期望則十分殷切;師深體禪淨奧旨,其開示說法「如瓶瀉雲興」任運自如。在師的以身示教下,信眾精勤修淨,蓮風大扇;師德風普被,道俗歸心,被尊為當時法門之第一人!嘉慶五年(公元一八○○年),師六十歲,退居紅螺山資福寺,原擬隱身山林以期終歲,奈何衲子依戀追隨,遂難自絕於人跡。師為法不厭、誨人不倦,資福寺因師慈悲留眾,俄頃即成十方叢林。師和光同塵堅持苦行,擔柴運水、泥壁補屋,一飲一食皆與大眾同甘共苦,如是者十年。師自稱一己「性癖愛幽居」,自卜居紅螺山得享放懷山川自然的機趣。師撰有〈山居詩〉三十首,謹摘錄其一,以見其居山雅懷:「結茅一住便相宜,心眼空來說向誰?竹榻通宵塵夢斷,蒲團竟日素懷怡。看梅待月歸來晚,聽瀑臨風睡去遲;此趣未居山不委,居山能得幾人知?」
師一生秉宗門之旨而立淨土之幟,以念佛法門自行化他,至死不渝!師每於開演極樂淨土與娑婆穢土苦樂之別、彌陀慈父攝受之恩等時,淚隨聲落,而座下聽眾學徒,亦為之涕泗沾襟!所謂:「說著蓮邦雨淚垂,閻浮苦趣實堪悲;世間出世思惟遍,不念彌陀更念誰?」
師之遺著有《語錄》二卷,闡發信、願、持名為淨業要諦;淨宗十三祖印光大師(公元一八六一至一九四○年)曾推崇師之語錄為「淨宗最要開示。倘在蕅益老人前,決定選入十要」(十要是指《淨土十要》)。又有〈念佛伽陀〉百首,立十種信心:一、信生必有死。二、信人命無常。三、信輪迴路險。四、信苦趣時常。五、信佛語不虛。六、信實有淨土。七、信願生即生。八、信生即不退。九、信一生成佛。十、信法本唯心。
師強調:「修淨業者,能具此十種信心,其樂土之生,如操左券而取故物。夫何難之有?」師懇切心語,與聞者莫不霍然猛省、思步後塵。
嘉慶十五年(公元一八○一年)二月,師於萬壽寺禮掃粹祖墓塔後,即向諸山外護辭別,並囑咐大家:「幻緣不久,人世非常!虛生可惜,各宜念佛,他年淨土好相見也!」三月返回紅螺山,命弟子預備荼毘事務。十月十七日,師集合資福寺住眾,將院務付託弟子松泉法師,誡之曰:「念佛法門,三根普被,無機不收。吾數年來,與眾苦心建此道場,本為接待方來,同修淨業。凡吾所立規模,永宜遵守,不得改弦易轍,庶不負老僧與眾一片苦心也!」師圓寂於十二月十七日申刻(下午三時);示寂前半個月微病,即於大眾念佛聲中,見空中幢旛無數,自西而來。往生前,師告眾曰:「吾昨已見文殊、觀音、勢至三大士,今復蒙佛親垂接引,吾今去矣!」師面西端坐合掌,於說完「稱一聲洪名,見一分相好」後,手結彌陀印,安詳捨報。荼毘後,獲舍利百餘粒。
最後,謹恭錄師開示精華一則,冀有緣人「信解行持」,同種西方上品蓮。師云:「一、真為生死發菩提心,是學道通途。二、以深信願持佛名號,為淨土正宗。三、以攝心專注而念,為下手方便。四、以折服現行煩惱,為修心要務。五、以堅持四重戒法,為入道根本。六、以種種苦行,為修道助緣。七、以一心不亂,為淨心歸宿。八、以種種靈瑞,為往生證驗。此八種事,各宜痛講,修淨業者,不可不知也。」
【參考書目】
一、釋徹悟撰 《夢東禪師遺集》(修正本)
香港 香港佛經流通處 公元一九八八年十二月
二、編者不詳 《淨宗十三祖傳略》
上海佛學書局 公元一九九三年
三、釋悟開編 《蓮宗十祖傳略》
江蘇 江北法藏寺刻經處 公元一九二七年七月
四、望月信亨著、釋印海譯 《中國淨土教理史》
台北 正聞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九年十月
五、熊琬編撰 《高僧傳》下冊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七年一月
虛 雲 老 和 尚
—— 拋卻己事.專為人憂
像 贊
聖脈一髮 眾苦未央
百二高壽 護教挽強
鳩復梵剎 萬里參方
亂世法炬 宗門棟樑
——《如心敬題》
「這個癡漢,有甚來由;末法無端,為何出頭?
嗟茲聖脈,一髮危秋;拋卻己事,專為人憂!
向孤峰頂,直鉤釣鯉;入大海底,撥火煮。
不獲知音,徒自傷悲;笑破虛空,罵不唧。
噫!問渠為何不放下?蒼生苦盡那時休!」
這是近代中國佛門四大高僧之一的虛雲老和尚,在晚年所作的自題詩。我們從其中「拋卻己事,專為人憂」一句,就不難感受到這一位畢生充滿傳奇、險難的佛門宗匠,其無我利他、不忍眾生苦的崇高情操!民國三十八年(公元一九四九年)江山易主,內地寺院擾攘不安。當時一百一十歲的老和尚,本有機緣留止香港弘法,然因師念及:「我倘留港,則內地數萬僧尼,少一人為之聯繫護持,恐艱苦益甚;於我心有不安也,我必須回去!」此番心語可作為師之大無畏菩薩護法精神的具體表露!
虛雲老和尚生於清道光二十年(公元一八四○年),示寂於公元一九五九年,世壽一百二十歲,僧臘一百零一年。師之弟子蘇春圃居士歸納師住世時有「十難四十八奇」,第一難即是「生為肉球」。師俗姓蕭,為梁武帝蕭衍的後裔,湖南湘鄉人;父玉堂公,母顏氏。玉堂公與夫人年逾四十而無後,乃相偕祈子於觀音亭,歸而於夜睡中,同夢一青袍長髯者,頭頂觀音、腳跨猛虎,躍臥榻上,顏氏遂有娠。師初出世時為一肉團,母因此驚駭氣壅而死。翌日,得一賣藥老翁相助剖開肉團,箇中所出男嬰即師也!師由庶母王氏撫育,「生而茹素,不樂世典,見佛像、梵書則喜」。道光三十年(公元一八五○年)師十一歲,以師兼祧繼叔,祖母周氏為訂兩門親事。十七歲時,師奉父命迎娶田、譚二氏,師雖與彼同居而無染。師時常為田、譚二氏講說佛法,二女亦多能領悟,夫婦竟成閨中淨侶法友,此又一奇也!
咸豐八年(公元一八五八年),師十九歲,決志離俗,潛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禮請常開老人為剃度師。翌年,依鼓山妙蓮和尚圓受具戒。師惟恐俗家父親尋訪,遂隱居於後山巖洞,專禮萬佛懺。三年後,師二十三歲,以玉堂公告老還鄉,師乃回寺門任職事,時為同治元年(公元一八六二年)。玉堂公旋即於同治三年謝世,庶母王氏遂領二媳入佛門為尼。同治五年(公元一八六六年),師二十七歲,於鼓山任職四年後,為效法古德苦行,乃辭去職事,散盡衣物,僅留一衲、一褲、一履、一簑衣、一蒲團,再回後山過巖洞生活。三年穴居生活,師食松毛、飲澗水,衣不蔽體、鬚髮盈尺,望之若魅,人見怖畏!後幸賴天台山華頂龍泉庵融鏡老法師點化,師始悟「持身不如持心」,應效學菩薩發菩提心,上求下化、自度度人,出世間而不離世間法,如此才是修行正途,時為同治九年(公元一八七○年),師三十一歲。師自三十二歲至四十二歲,遵照融鏡老法師教誨,行腳參學於浙江、江蘇名剎,尋訪善知識。
光緒八年(公元一八八二年),師四十三歲,自省出家二十餘年,愧道業未成,為報父母養育深恩,發心朝山——自普陀山法華庵三步一拜,直至山西五臺山。師於該年七月初一起香,歷時二十三個月,在光緒十年六月圓滿拜香超度父母的心願。師追憶此三年中:「除為疾病所困、風雪所阻,不能拜香外,一心正念。禮拜途中,歷盡艱難、心生歡喜!每每藉境驗心,愈辛苦處,愈覺心安。」也因此體悟古人所謂:「消得一分習氣,便得一分光明;忍得十分煩惱,便證少分菩提。」朝山途中,師曾陷入飢寒交迫、痢疾待斃的險境;多虧文殊菩薩所化身的乞丐文吉及時援救,才得以化險為夷——此亦成為日後眾所稱美的感應事蹟!師於朝禮五臺山後,即順道參訪山西、陜西的名山勝境。四十六歲那年春天,與覺朗等多位法師,同住終南山南五台的大茅蓬。
光緒十三年(公元一八八七年),師四十八歲,靜極思動,自南五台下山入四川,沿西康、西藏,直入佛國印度。爾後,復從水路至錫蘭、緬甸;最後,由陸路抵達雲南,所到之處,以朝禮聖地為主。師於雲南參禮雞足山迦葉尊者道場(洱海東方)後,經貴州到湖南、湖北、江西、安徽等地參訪,時為光緒十五年(公元一八八九年)。此兩年中,師身行萬里,除渡海搭船外,餘皆步行。師有如下之感言:「水驛山程、霜風雪雨,磧砂峻嶺、島嶼榔椰;境風日變、心月孤懸。體力增強、步履輕捷;不特不覺行旅之苦,反思昔日放逸之非!古人謂讀萬卷書,須行萬里路,良有以也!」
光緒十六年至二十年(公元一八九○至一八九四年),師五一至五五歲,行腳於浙江、江蘇與安徽,或遊學參方,或住茅蓬研習經教。光緒二十一年(公元一八九五年),江蘇高旻寺連打十二個禪七。師於臘月第八個七、第三晚的第六支香開靜時,因手濺著護七所沖的開水,手中茶杯墮地、應聲而碎;師頓斷疑根、當下開悟,有偈曰:「杯子撲落地,響聲明瀝瀝;虛空粉碎也,狂心當下息!」又偈云:「燙著手、打碎杯,家破人亡語難開。春到花香處處秀,山河大地是如來!」
蘇春圃居士曾歸結師五十六歲前是「福慧雙修、隨緣消業」的自度時期;五十六歲之後,則是「無我無私、到處開荒」的度他時期。
師後半生「拋卻己事,專為人憂」的菩薩行,具體表現在弘法利生、建寺安僧等道務上;行化區域,除中國內地外,還遠及海外。四眾弟子得戒受度者萬餘人,乞戒皈依者百十萬人;重建祖師道場、大小寺院,總計八十餘剎——以宏麗著稱者如雲南雲棲寺,以莊嚴著稱者如粵北南華寺及乳源雲門寺。師清苦淡泊,百年如一日,總是「一笠、一拂、一鏟、一背架、一衲」隨身,不住持現成寺院,不接受豐厚供養。印順法師於〈懷念長老想起佛教〉文中,提及師到處修復廢圮的古剎,領眾搬磚運土,而又不忘坐香參究、早晚課誦、半月誦戒,保存古代禪門風規。最難能可貴的是,師功成而不居,隨緣修復、隨緣付託,無絲毫私心!師圓寂前一個月,對來訪的弟子開示說:「一個人做事的時候,就要認認真真做去;做好之後,就要像這塊竹板一樣,空無所有!」師以「照見五蘊皆空」的般若妙慧,受一切苦不以為勞,於諸功德不取不捨,表現出真修菩薩行者的本色!
公元一九五一年,師一百一十二歲,遭逢前所未有的災難,於粵北雲門寺被匪徒以木棍、鐵棒毒打,五竅流血、肋骨折斷——眾人皆以為,師必死無疑。其實,當時師入甚深禪定,夢至兜率內院,聽彌勒菩薩講「唯心識定」,並遵彌勒之囑咐:「你業緣未了,必須回去。以後再來!」遂繼續住世。震驚中外的「雲門事變」後,師一本「不忍聖教衰」的悲懷,獨力周旋,促請主管機關頒布共同綱領、允許人民有宗教信仰自由,要求速訂佛寺保存及管理辦法等,對於一髮危秋的佛門,有繼絕舉廢的功勞。
公元一九五九年農曆九月十二日,師以一百二十高齡示寂於江西雲居山,遺偈曰:「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又曰:「正心正念,養出大無畏精神,度人度世。」師護法心切,至死不渝;臨終前,還諄諄告誡身邊弟子:「我近十年來,含辛茹苦,日在危疑震撼中,受謗受屈,我都甘心。祇想為國內保存佛祖道場,為寺院守祖德清規,為一般出家人保存此一領大衣。即此一領大衣,是我拼命爭回的!」師殷切期待弟子要堅決守護此一領僧衣,而永久保守的要件,便是人人「以戒為師」。
師不只「拋卻己事,專為人憂」,還澤及動物——曾有雄雞及黃牛皈依、八哥念佛、雙鵝繞佛、雄鵝立化、野狐得度等感化事蹟。圓寂該年孟夏,師於眾執事法師前,交代一己後事,謂:「……火化之後,將吾骨灰碾成細末,以油糖麵粉做成丸果,放之河中,以供水族結緣。滿吾所願,感激不盡!」並作偈曰:「蝦恤蟻命不投水,吾慰水族身擲江。冀諸受我供養者,同證菩提度眾生!」
師慈眼視眾生、等施無差別的菩薩行,誠令人敬佩得五體投地。惟願有緣人恪遵師訓,淨參三學、堅持四念,以無緣大慈、同體大悲,為末法眾生作出苦之舟航!
【參考書目】
一、岑學呂等編著 《虛雲老和尚年譜法彙》增訂本
台北 大乘精舍印經會 公元一九八六年
二、蘇春圃編著 《虛雲老和尚十難四十八奇》
台北 世樺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五年五月
三、于凌波著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第一集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四、作者不詳 《虛雲老和尚畫傳集》
台北 法界佛教印經會 佛曆三○一五年
八 指 頭 陀
—— 傳心一明月.埋骨萬樹花
像 贊
猗歟頭陀 載賡載歌
搦管為贊 楚材孔多
舉世愚昧 公意云何
佳章幾百 妙諦摩訶
——《彭楚珩敬題》
「割肉燒燈供佛勞,可知身是水中泡,
衹今十指唯餘八,似學天龍吃兩刀。」
(《景德傳燈錄》:俱袛得天龍一指禪)
這是中國近代著名詩僧八指頭陀,廿七歲時(清光緒三年,公元一八七七年),參禮寧波阿育王寺佛舍利,為表明信仰的堅定與向道旳虔誠,於佛前自燃二指後所作的〈自笑詩〉,並因此自號「八指頭陀」。
八指頭陀生於清咸豐元年(公元一八五一年),圓寂於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世壽六十二齡,僧臘四十又五。師俗家姓黃,湖南湘潭人,世代務農。母胡氏於連生數女後,日日祈求觀音菩薩賜子,不久果懷孕;數月後,忽夢蘭生臥室中(蘭,男的諧音),越數日即生下師。師七歲喪母,與年僅兩歲的幼弟「撫棺尋母哭失聲」,聞者莫不為之鼻酸!十一歲,師入村塾讀書,無奈一部《論語》尚不及讀完,相依為命的父親即因病撒手人寰。師曾自述當時「零丁孤苦,厥狀極慘,弟以年幼,依族叔。余無所得食,乃為農家牧牛,猶帶書讀」。幼年痛失怙恃的悲悽,溢於言表!
同治七年(公元一八六八年),師十八歲,某日於春郊牧牛,「見籬間白桃花,為風雨所摧敗,不覺失聲大哭,因慨然動出塵想」。睹落花感無常,師遂依止湘陰法華寺東林長老出家,法名敬安,號寄禪。日後,師嘗作〈落花詩〉絕句追憶此事。詩云:「紅桃紫杏滿山窠,鬥豔爭妍一剎那;悟得人生皆夢幻,從茲清磬念彌陀。」
出家半年後,師赴南嶽衡山祝聖寺,禮賢楷律師受具足戒。翌年春,師仰慕志恆禪師道行,參學於衡陽岐山寺,朝夕親炙志公。
「弱齡喜聞道,遙禮岐山師,千里懷耿介,中心如渴飢。既入獅子窟,始決野狐疑;凝神入眾妙,飛辯應群機。……。」這首〈岐山感舊詩〉,充分流露當年師求法若渴的熱忱,與聞法後心開意解的無限法喜。
同治十年(公元一八七一年),師廿一歲,因至岳陽探省母舅,順道偕友暢遊洞庭湖畔的岳陽樓。登樓後,同行的道友忙著分韻賦詩;師因不諳詩作,獨自在一旁「澄神趺坐,下視湖光,一碧萬頃」,腦海中忽然湧出「洞庭波送一僧來」之句。此句一出,在座詩友莫不嘖嘖稱奇、歎為稀有難得之作,咸認為若非神助,即仗宿慧所致!日後,師得湘陰縣名紳郭菊蓀指點,授以《唐詩三百首》。自此,師於清磬木魚之餘,兼研詩詞,並時以詩作就教於同鄉國學大師王湘綺;師曾自稱:「佛門弟子,湘綺詩徒。」日久功深,師終成為當時首屈一指的詩僧。師之作詩三昧為:「傳杜(甫)之神,取陶(潛)之意,得賈(島)孟(郊)之氣體,此吾為詩之宗法焉。」師之詩作,計有《八指頭陀詩集》十卷、《續集》八卷、《白梅詩》一卷;日本僧人將其詩集編入續藏,師能詩之名自此遠播海外。
師廿五歲,曾結夏於鎮江金山寺,並小住於常州天寧寺,經蘇州往南海。兩年後,師廿七歲,住寧波茅山寺,遊天童山,宿阿育王寺。遍遊江南若干年後,師於光緒十年(公元一八八四年)結夏後,返回長沙,時年卅四歲。返湘後,師先後住錫於衡陽羅漢寺、衡山上封寺、大善寺、寧鄉溈山寺(唐代靈祐禪師開山創建)、長沙神鼎寺、上林寺。光緒廿八年(公元一九○二年),師五十二歲,接掌東南第一名剎——浙江寧波天童寺方丈,直至六十二歲圓寂。師於天童春龍岡遍植梅花,自築「冷香塔」,並自撰〈塔銘〉曰:
「佛壽本無量,吾生詎有涯?傳心一明月,埋骨萬樹花。
丹嶂栖靈窟,青山遇客家;未來留此塔,長與伴煙霞。」
師一生與花結下不解之緣,深受師器重的太虛大師(公元一八八九至一九四七年)謂師係:「夢蘭而生,睹桃而悟,伴梅而終,以花為因緣,以花為覺悟,以花為寄托,以花為莊嚴!」誠十分貼切之寫照。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十一月一日,師與各省僧界代表聯袂抵北京請願,籲政府保護寺產,惜未獲善意回應。十一月二日,師竟示寂於法源寺。
師天性純篤,為十足性情中人,無論對人、對物、對山、對水,率皆出自真心、發乎至情。最後,謹引述師之軼事二則,以見其赤子情懷之一斑。
師於五十二歲就任天童寺住持之前,專程還鄉拜辭祖塋,並進謁兒時恩人李母周孺人墓園,師感念李母不已,並為詩哭之。詩云:「昔人感一飯,千金報其恩;我懷李母德,袈裟拜墓門。未拜涕先流,兒時此放牛;憫我無母兒,時常梳我頭。稚齡失怙恃,捨母無所依;我饑飽我食,我寒溫我衣。欲去復躊躇,遺憾此山隅;惟將雙淚痕,流作報恩珠!」
從這四章五絕詩句,我們清晰地看到這位年逾半百老頭陀,身披袈裟、淚泗縱橫地追悼幼時曾為其櫛髮、縫衣、餵食的婦人,知恩圖報的心意溢於言表。師自揣既然無法如韓信回報漂母以「一飯千金」,只好「惟將雙淚痕,流作報恩珠!」情真意切、賺人熱淚!
「民吾同胞、物我與也!」師早歲於岐山仁瑞寺擔任行堂時,因憐憫一病犬飢困無食,擅自違反禁止畜犬的寺規,私下餵食病犬。久之,此一無主病犬竟滯留寺中,驅之不去!一日,方丈巡察大寮(廚房),正值病犬就破瓷盆啖食;師恐事跡敗露,遭方丈呵斥,「乃遽取盎,吞其餘粒,臭味惡不可近,犬涎滿焉。」方丈離開後,師回到寮房,隨即大吐不已、蒙被而睡。廿四小時後,師一覺醒來,頓覺心境澄明、慧業朗現,獲證文字般若。如此非比尋常的成就,實植因於師「無人我眾生相」的殊勝心行。
「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師純真誠摯的情感、平等無我的胸懷,為佛門陶鑄出一位高僧與大人的具體形象!
【參考書目】
一、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五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二、于凌波著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一)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三、褚柏思著 《佛門人物志》
台北 傳記文學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九年三月
四、釋月基著 《佛門佳話》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六年
五、釋敬安 《八指頭陀詩集》
台北 台灣印經處 公元一九七四年
金 山 活 佛
—— 慈悲喜捨.來去自在
像 贊
富貴浮雲 拔類超群
已冠出家 投身空門
一塵不染 火裡精金
緇流翹楚 末法聖人
——《釋宣化敬題》
在中國佛教史上,出現許多道行出類拔萃、示跡異乎尋常的神異高僧。《大藏經》中的〈神僧傳〉即收錄一百多位修證境界神妙莫測的奇僧。近代佛門中人,較少出現這類具「特異功能」的神僧;也因為「少見」,故每被視為「多怪」——人稱「金山活佛」的妙善法師即此一例!金山活佛雖然相貌神情狀似濟公活佛,實則乃是一位灑脫詼諧而不失莊重、慈悲為懷而度生不倦的聖僧。
金山活佛一向不喜人家探詢他的出身、家世,他認為:「這些都是世俗淺見,佛法中是不計這些的;不問年老年少,但問有道無道!」也因此,活佛的身世就成為後人「煞費思量」的一道謎題。根據活佛表兄恆月法師(公元一九七五年自緬甸返臺定居)的說法,金山活佛法名覺棟,號妙善,山西海州人(另一說:陜西終南山人),俗家名曲愍久(另一說:俗姓董)。於終南山蘭田縣竹林寺依本照老和尚(世壽一○九歲。原先雙目失明,拜《華嚴經》四十年後,雙目復明;有老虎為彼守門)出家;宣統元年(公元一九○九年)至山西臥龍寺受戒,當時得戒老和尚是證成長老。師受戒後即住鎮江金山寺,前後數十年;曾擔任藏經樓香燈師職事。自以奇聞異行出名後,便如閒雲野鶴般長年在外行道,很少住在金山寺;惟每年冬季打禪七時,必帶著募化來的大批白米、香油、功德金等回金山寺,年年如是——活佛對於南京棲霞寺亦以同樣方式護持。人們遂稱活佛是兩寺的「活韋馱」。
民國十八年(公元一九二九年)冬,活佛移錫緬甸仰光(掛單龍華寺),除了一如先前,能以「特異功能」為有緣眾生治病(活佛看病不按脈、不開藥方、不燒香畫符請神,只是將他那隻厚大細軟的手掌,按摩病人痛處。病人若生瘡皰,他就直接用嘴巴舐吸患處;若是內症,則捏一把自個兒的鼻涕,再加口水一拌,送給病人服用),以無緣大慈度化毒蝎、病犬、耕牛等動物外,還自從龍華寺(被查封)遷居仰光大金塔後,改變其特殊的生活方式:每天將弟子供養他的飯菜分給塔上的烏鴉、野狗,糕餅水果則送給當地的緬甸人吃。自己則以撿拾塔上的果皮、草紙、鐵銹等充饑。每天,活佛必在炙熱火燙的石磚上拜佛,往往長達一兩個鐘頭;如此動人心魄的苦行,整整持續兩年,直到他圓寂前。民國二十三年(公元一九三四年)農曆五月八日下午七時(另一說:該年四月二十一日上午九時),活佛在仰光大弟子陳清韻居士家沖涼時立化,世壽八十四歲——活佛圓寂前,曾親口對弟子陳建福居士說:「我已過了八十四個端午節!」
妙善法師被尊為「金山活佛」的由來有不同的說法,最普遍的一說是:當年他在金山寺時,為降伏睡魔,老喜歡爬到窗門檻上打坐。某天,他一時昏沉失察,竟一個觔斗栽下來;樓底下的人都料想他必死無疑!孰知,他毫髮未傷,仍然盤腿安坐地上;眼看大夥蜂擁而上,他立刻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笑嘻嘻地跑上樓去。人們猜想,若非「活佛」再世,否則妙善怎可能有如此的神通妙用?其實,活佛真正偉大的地方,在於他精進的行持與度生的悲願。曾與活佛同住兩個月的樂觀老法師認為,活佛是先修淨土,而後習禪定作加行,並由禪淨雙修獲得證悟;此外,活佛對密宗持咒法門,似乎也有很大的心得。「他從不談說經論上的話語,也不說公案典章,他行、住、坐、臥只有一句佛號。不念佛時就合眼靜坐。他念的佛號與人不同……他念佛是念:﹃誰…念…南…無…阿…彌…陀…佛…』八個字」。樂觀老法師還特別說明,活佛的念佛其實是「唱佛」——有他獨樹一格的音韻,加上他嘹亮如洪鐘的嗓音,每令聽者塵慮頓息、身心清涼無比!活佛平常最看不慣人家談論別人的是非;若被他瞧見了,他就使出隨身法寶——打開嗓子大聲念佛,逼得人們不得不跟著念佛!而活佛平日對弟子的教化,不外是教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戒殺放生、吃素念佛。由於「現在世界上的人,他們的心眼多,說多了它會漏掉,只教這句﹃阿彌陀佛﹄他才容易記得。」活佛因而只對人開示「老實念佛」此一法門。
活佛一生不貪財、不愛名,如果有人送鈔票給他,他就將鈔票捏成一團,從口中送下肚皮。又曾告訴樂觀老法師說:「要曉得「名」這個東西,就是地獄根子,古今以來不知有多少人為「名」所累,弄得焦頭爛額。弟子苦惱,怎敢要名?我只求老老實實念一句「阿彌陀佛」。」雖然活佛不收受金錢的供養,但接受人家帶給他的水果食物——只不過是,他從不獨享,總愛當著送禮人的面前,將食物分給大家吃。人問其故?他答道:「一個人所以有病,無非是「貪﹄病、「瞋」病、「痴」病、「愛」病,這些病只有慈、悲、喜、捨的方法才醫治得好,能夠結人的歡喜緣,毛病自然就好了。」
復次,與人無愛亦無憎的活佛,其忍辱功夫堪稱另一奇:彼早年在金山寺時,附近地方有人惡作劇,故意將裝滿糞便的馬桶,倒在他的頭上;他不但不生氣,還感謝對方慈悲給他「醍醐灌頂」——若不是修證有成的行人,焉能臻此超凡絕待、無人我眾生相之境?!活佛更有一項與眾不同的行法——「見僧必拜」,一如《法華經》中所載「我不敢輕慢汝等,汝等皆當成佛」的常不輕菩薩。
活佛的奇異行徑,乃為方便度化有情眾生之權巧示現,非我後輩學人所可仿傚;然其禪淨雙修、真參實學之道行,與慈悲喜捨、禮敬諸佛之風範,則為吾輩所可學與所當學!樂觀法師在《金山活佛神異錄》中指出,佛門中人具有真修實證,以大行持得大受用者,自然會有一種不可思議境界,「其靈異玄妙之處,也是必然有的現象,不能算奇特。……他(活佛)那些奇異行為動作,也只有他一個人行之無礙,別人沒有真修實證的工夫,是學不到的!這一點,請大家必須認識清楚!」這是後人在認識金山活佛時應有的態度!
【參考書目】
一、釋樂觀撰 《金山活佛神異錄》
台北 天華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一月
二、釋煮雲撰 《金山活佛》
高雄 佛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四年二月
三、釋宣化撰 《水鏡回天錄》(一)
台北 法界佛教印經會 公元一九九三年十二月
諦 閑 法 師
—— 定慧力莊嚴.以此度眾生
像 贊
末世丁逢 無常逼逐
高豎法幢 人天眼目
教觀雙闡 淨土抱樸
念佛往生 香光永沐
——《如心敬題》
天台宗第四十三代法嗣諦閑法師,生於清咸豐八年(公元一八五八年),圓寂於民國廿一年(一九三二年);世壽七十五歲,僧臘五十五年。師俗姓朱,浙江黃巖人,九歲入私塾,資賦優越、樂學不倦,惜不久即因父親病歿輟學。十六歲,師遵母命至舅父中藥店當學徒,漸通達醫術。某日,一壯年病患求診,彼平素身強體健,竟以微疾而卒;師由是感悟「藥但能醫病,不能醫命」之理,慨然有出塵想。光緒元年(公元一八七五年),師十八歲,隨俗成家立業,於黃巖城北門開設中藥店,兼理方脈。爾後兩年內,妻死子亡、慈母見背,師益發警覺人命無常,乃遁入臨海縣白雲山,依成道和尚剃度出家,時年二十。
光緒七年(公元一八八一年),師廿四歲,於天台山國清寺受具足戒;圓戒後,師留寺勤修禪觀,入冬連打十個禪七。禪七期間,師曾在某日午後趺坐,方聞止靜板聲剛過,頓覺「身心脫落、依正俱空,只一剎那間,即聞開靜之聲」,功夫從此日有進展。師出家後,冬參夏學,精勤不懈;廿六歲至廿八歲,先後親炙平湖福臻寺敏曦老法師、上海龍華寺曉柔法師與大海法師,得列《法華》、《楞嚴》經筵。師於覆講《法華經》時,曾被敏曦法師歎為佛門龍象。
光緒十一年(公元一八八五年),師廿八歲,於杭州六通寺開大座,宣講《法華經》。一日,講至〈舍利弗授記品〉時,師於座上寂然入定,前後約一小時之久。師出定後,「辯才無礙,答難析疑如瓶瀉千里、雲疊萬重,卷舒自在、莫之能禦」;師畢生說法利生,亦肇始於此。師以代佛宏揚正法為己任,深恐定少慧多於道有礙,乃於是年講畢《法華經》後,回國清寺掩關、潛心修持。翌年,奉龍華寺方丈跡端融祖命,出關襄助任庫房職,旋由融祖付法為天台教觀第四十三世法子。三年後(光緒十五年,公元一八八九年),師卅二歲,離開龍華寺至金山江天寺參禪。師住江天寺兩年,歷任知客等職,平素「外理眾事,行菩薩道;內修禪觀,窮徹心源」,福慧雙修、動靜調柔,道行轉轉增勝、不能自已!
光緒十八年(公元一八九二年),師卅五歲,至寧波慈谿蘆山聖果寺掩關,並應金山同參道友要求,於關中講《法華經》。隔年,復應龍華寺住持祈請,出關赴龍華講《楞嚴經》。師悲心懇切,自行化他永不稍歇,自卅六歲至四十三歲,七年之中,講經說法、註疏論著,席不暇暖、法化無疆。光緒廿六年(公元一九○○ 年),師四十三歲,第三度掩關——於溫州頭陀寺閉關三年,「教觀並進,定慧雙融;曉夜淬礪,唯勤唯精」。師出關後,法緣趨盛、行持彌篤,日常功課除誦持〈普賢行願品〉、《金剛經》、《圓覺經》與《觀無量壽經》外,必念佛萬數千聲;每逢朔望,則加誦《梵網經》菩薩大戒,並曾打生死佛七數次,參拜舍利百廿日、禮佛塔八萬四千等。由於師具足異乎常人的紮實修持,故能發揮超乎尋常的力用;更由於師具備實際修證的經驗,故能「惠予眾生真實之利」。
師出關是年(光緒廿九年,公元一九○三年),因法兄授公囑託,擔任頭陀寺住持(師曾於卅三歲那年,因迎養披剃師入山退隱,首度住持於慈西師子庵)。五十三歲該年(宣統二年,公元一九一○年),師三度應請,住持於紹興戒珠寺(兼上海龍華寺住持)。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受鄞縣知事沈公請託,最後住持於寧波觀宗寺,為中興觀宗之始。民國二年(公元一九一三年),師於觀宗寺設研究社,造就僧材,以為振興佛法之本(民國八年,擴充為觀宗學舍;民國十七年,改併為宏法研究社)。民國四年(公元一九一五年),應北京政府之請,師振錫北上,開演《楞嚴》,「自名公巨卿、各國公使、蒙藏喇嘛,以及都人善信,莫不歡躍赴會,爭先恐後,無慮數十萬指」,盛況可見;而中外人物同席聽講佛法,尤為佛教東流兩千年來,稀有難得之美事。自此,師之教化廣被大江南北矣!
民國十八年(公元一九二九年),師七十二歲,應弟子倓虛法師之請,到東北哈爾濱極樂寺傳戒,師為得戒本師和尚。傳比丘戒時,師自下午四時昇座,直至翌日上午十時圓滿,經過十八個小時,始終端然不動,按壇說戒、精神奕奕。其他尊證師們,則以時間過久、體力不支,必須輪番下座休息。師定功之深厚,於焉可窺知一斑。民國廿年(公元一九三一年)春,師於上海宣講《楞嚴經》四個月後,復應無錫居士之請,講省庵法師〈勸發菩提心文〉,隨後返回寧波,自知塵緣將盡、往生可期,待將觀宗寺寺務付託弟子寶靜法師後,師於民國廿一年七月二日(公元一九三二年,農曆五月十八日)示寂,在大眾念佛中,安詳含笑、坐化而逝。師臨命終前,索筆遺偈曰:「我今念佛,淨土現前;真實受用,願各勉旃!」師至死不忘現身說法、惕勉後學,誠一代祖師之德範也。
《教觀綱宗》云:「佛祖之要,教觀而已矣!觀非教不正,教非觀不傳。有教無觀則罔,有觀無教則殆。」綜觀師一生自利利他之行願,實植基於「教觀圓融、定慧等持」的真功夫。「諦老一生講經,並不是專靠在語言文字上學,多仗自己夙慧和自己禪定的功夫。」曾入觀宗研究社,追隨諦閑法師修學三年的倓虛法師(公元一八七五至一九六三年),以此誨勉後人效學古德,不能僅止於名言文句的推敲,而要落實在心行修為,才能得到佛法的真實受用。「記問之學,不足以為人師」,唯有口誦心惟、知行合一,庶幾可免乎「覺於口而迷於心」之譏,學人能不勉旃?
【參考書目】
一、釋諦閑著 《諦閑大師遺著、語錄》
台北 佛教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四年十一月
二、釋倓虛口述、釋大光筆記 《影塵回憶錄》
台北 原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年六月
三、于凌波著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四、褚柏思著 《佛門人物志》
台北 傳記文學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九年三月
印 光 祖 師
—— 慚愧自牧.一心彌陀
像 贊
尼山遺澤 鷲嶺清規
應身大士 降以悲時
自嚴慚愧 授手阿彌
文鈔垂教 淨土為歸
——《醒民敬題》
印光法師,陜西郃陽趙氏子,生於清咸豐十一年(公元一八六一年),圓寂於民國廿九年(公元一九四○年),為我國淨土宗第十三代祖師。郃陽縣乃商朝賢相伊尹的故鄉(孟子曾讚美伊尹為「聖之任者也」,見《孟子.萬章篇》)。師學名紹伊,字子任,蓋取紹承伊尹以教化天下蒼生為己任的大義。師志切濟世的胸懷,於年少時即見其端倪!父秉綱公德高望重,母張氏賢淑慈和;師家世德相承,素為鄉里所推崇景仰。
師幼承庭訓,受業於父兄,秉承勤儉樸實的家風,養成肅恭仁讓的素質。師出家後,「律己之嚴、作事之審、為道之篤、利人之宏」,實受其嚴良家教的影響所致。也因此,師於日後弘化開示中,特重家庭教育,尤其強調女子教育的重要,曾有「教女為齊家治國之本」、「治國平天下之權,女人家操得一大半」等卓見。
師幼讀儒書,深受程朱闢佛論的影響;後因罹患重病、參究內典,始悟謗佛之非。光緒七年(公元一八八一年),師廿一歲,由儒歸佛,毅然捨家投終南山蓮花洞,禮道純和尚出家;居山修行,事無鉅細唯師命是從。其間,師因讀古德〈淨土發願文〉及〈小淨土文〉,知淨土法門乃末法時代出苦之寶筏,決志專修淨土。
師剃度不久,為兄所獲;礙於家法難違,師只得隨兄返家,並遭禁足的處置。後俟兄外出,師乘機潛回終南山;隨即奉道純法師之命,遠赴安徽參學。沿途留止於湖北竹谿蓮華寺;師發心行苦役供養眾僧,除擔任知客外,還兼任柴頭、水頭。每日寺僧四十餘人的用水及開水,皆由師一人自挑自燒。後因代理庫頭一職(類似倉庫管理員),師於曬經時,偶然得閱《龍舒淨土文》殘本,更加確信「淨土一法,圓賅萬行、普攝群機」,遂畢生以之自行化他;後人有言:「淨土法門得以中興,實肇端於此。」此外,師慎因畏果、誠敬篤實的個性,可從其擔任庫頭時,因整理糖果食物,手黏沾氣味者,不敢逕以舌舔,但以紙揩拭一例,得以窺其全豹矣!
光緒八年(公元一八八二年),師廿二歲,隨蓮華寺知客師同往陜西興安雙溪寺受戒。因師擅長文書,故戒期中繕寫諸事,悉委由師負責。是時,師因寫字用目過度,舊疾復發;然師並不因眼疾轉劇而怠職。「乃晝夜一心專念佛號;夜深人眾皆睡,師復起坐念佛。寫字時亦心不離佛,冥求加被。故雖力疾作書,仍能勉強支持。及戒期圓滿,書寫事竟,目亦痊癒」;師親身證驗念佛功德不可思議,益發堅定淨土法門的行持。圓受具戒後,師先歸終南潛修念佛,兼研教典。
光緒十二年(公元一八八六年),師廿六歲,至河北紅螺山資福寺參學,該寺為淨土宗十二祖徹悟法師(公元一七四一至一八一○年)所創建。四載參學中,師除隨眾念佛外,歷任雲水堂、香燈、寮元等職事,並曾任「藏主」,遂有機緣得閱《大藏經》。師深得徹祖遺教之受用,故「持誦徹祖《語錄》,老而不輟」,並於晚年增修《淨土十要》時,將徹祖《語錄》附之於後。
光緒十六年(公元一八九○年),師卅歲,至北京龍泉寺擔任行堂,蓋效法古德「每於悟徹之後,陸沉賤役、潛修密證。自遠於名聞利養之地,所以折伏習氣、長養聖胎」。師以文人出家,躬行賤役,更顯難能可貴!三年後(光緒十九年),師因襄助普陀山法雨寺化聞和尚入都請藏;事畢,應化老禮請,師乃留止法雨寺藏經樓精進修持。光緒廿三年(公元一八九七年),師應眾人懇請,宣講《彌陀便蒙鈔》一座;講畢,即閉關兩期六載。
光緒卅年(公元一九○四年),師四十四歲,為協助諦閑法師為溫州頭陀寺請藏一事,再度入京;事後,仍歸法雨寺藏經樓潛修。師出家卅餘年,「始終韜晦,即名字亦不願人聞知。嘗號﹃常慚愧僧﹄以自勖。蓋本佛說以慚愧為莊嚴之意也」。而師「觀一切人皆是菩薩,唯我一人實是凡夫」的心語,正是師謙以自牧、敬以待人的具體寫照。
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師五十二歲;高鶴年居士選取師文三篇,刊登於上海《佛學叢報》,署名「常慚」,讀者莫不歎服,而不知作者為師也!繼而,徐蔚如居士收集師文數十篇,先於民國七年刊行《印光法師文鈔》,復於民國十五年再刊印《印光法師增廣文鈔》。《文鈔》中所收各文,包羅世出世法,皆「言言見諦、字字歸宗,上符佛旨、下契群機。發揮禪淨奧義、抉擇其間難易,實有發前人未發處」。
隨著《文鈔》的流通,法緣轉盛,師應信眾懇求,開始接受弟子皈依(民國八年,周孟由祖孫至普陀山,請師為彼等皈依),法化無疆、遍及中外。師應機施教,「凡有請益,必以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因果報應、生死輪迴之實事實理,諄諄啟迪,使其深生憬悟,以立為人處世之根基。進以真為生死、發菩提心,信願念佛、求生西方之坦途要道,教人切實遵行,以作超凡入聖之捷徑」。正由於師之平淡、老實,見聞者咸獲真正法益,更由衷佩服師之道風德行!
民國十五年,蘇州靈巖山寺真達和尚為重振道場風規,特商請於師。師乃手訂規約五條懸於山寺,以垂久遠;是為肇建靈巖為淨土道場之奠基。復次,師更致力於顯揚正法、辨明外道訛誤,力挽末法時期邪正不分之狂瀾。師之信眾弟子,傳承師慈悲濟世的胸懷,於南京創建法雲寺放生念佛道場、興辦佛教慈幼院、組織監獄感化會、從事賑災救濟等慈善公益活動,無不全力以赴!民國十九年(公元一九三○年),師七十歲,轉往蘇州報國寺掩關,法緣日趨增勝。
師雖掩關,弟子慕道請法者不絕於途;師為嘉勉彼等向道之誠,每於關中為彼說法。師於掩關前,曾囑託明道法師創立弘化社(社址先在上海,後遷至蘇州報國寺),流通佛經善書;爾後,師更增訂重刊《淨土十要》、修訂中國佛教四大名山——普陀、五臺、峨眉、九華的《山志》,凡有助弘揚佛法、化導眾生之事,率皆精勤從事。
民國廿六年(公元一九三七年),抗戰軍興,師隨順靈巖監院妙真和尚之請,移錫靈巖關房,弘宣淨土法門。民國廿九年(公元一九四○年),師八十歲,農曆十月底,師於關中略示微疾,待關照好妙真和尚接任靈巖山寺住持之陞座事宜後,於十一月初四凌晨,面西端身正坐、蒙佛接引,於大眾念佛聲中安詳捨報。遺言妙真和尚:「維持道場、弘揚淨土,勿學大派頭!」師臨終前,仍諄諄告誡周遭弟子:「大家要念佛、要發願,要生西方!」為道之篤至死不渝,誠一代祖師之風範也!
弘一大師(民國十三年五月,親至普陀山禮謁印祖)於〈略述印光大師之盛德〉文中,讚美印光法師:「生平不求名譽,他人有作文讚揚師德者,輒痛斥之。不貪蓄財物,他人供養錢財者至多,師以印佛書流通,或救濟災難等。一生不畜剃度弟子,而全國僧眾多欽服其教化。一生不任寺中住持監院等職,而全國寺院多蒙其護法,各處寺房或寺產有受人佔奪者,師必盡力設法以保全之。故綜觀師之一生而言,在師自己決不求名利恭敬,而於實際上,能令一切眾生皆受莫大之利益。」赫兮喧兮,師洋洋盛德,豈區區拙筆之所能道盡!
【參考書目】
一、釋印光等撰 《印光大師全集》第五冊
台北 佛教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一年四月
二、釋弘一等撰 《印光大師全集》第七冊
台北 佛教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一年四月
倓 虛 法 師
—— 看破放下.慈悲安忍
像 贊
無常苦逼 覺門以登
誠敬處世 慚愧謙能
弘法辦學 建寺安僧
影塵一世 天台傳燈
——《妙輝敬題》
「我一輩子做事,沒別的方法,就是『敬以處事,誠以待人』,平素『恆以慚愧水,洗滌懈怠心』,對一切事能看得破、放得下,笨人笨事,如此而已。」
這是天台宗第四十四代法統傳人倓虛法師,於民國三十七年(公元一九四八年)夏,在青島湛山寺應信眾請求,講述個人生平事蹟,於結語時吐露的心聲。
民初與樂果法師、定西法師被尊為「東北三老」的倓虛法師,生於清光緒元年(公元一八七五年),圓寂於公元一九六三年,世壽八十九,僧臘四十六。法師原籍河北寧河縣,俗名王福庭,出身積德之家;出生前後,母張氏二度夢境,示師出家為僧的預兆。十二歲時,因母舅猝死,興發生死無常的警惕。十七歲成親,不久夢至陰司;死而復生後,更加堅定出世的志向。民國六年(公元一九一七年),師四十三歲,以抓鬮方式皈投當時已圓寂的印魁老和尚為剃度師,旋依諦閑法師圓受具戒,繼而入寧波觀宗寺佛學研究社,專研天台宗,深得諦閑法師器重,並獲「虎豹生來自不群」的讚語。民國九年(公元一九二○年),師四十六歲,回北方後,隨順不同的因緣,致力於弘法、興學、建寺等法務,卅年中不曾稍歇。
公元一九五四年,大光法師於《影塵回憶錄.私記緣起》中記載:倓虛法師「自民國十年(公元一九二一年)起,共創建十方弘法大叢林九處、弘法支院十七處、佛學院十三處、在家中學兩處、小學兩處、印經處兩處,談經二百餘會,著述十餘種。曾在門下受業學生一千餘人……。計三十年來所有徒弟、徒姪、徒孫、戒弟子、皈依弟子、學生、及各地直接信眾法眷屬等,不下十幾萬人!其間接者又不知凡幾」。民國三十八年(公元一九四九年),倓虛法師七十五歲時移錫香港,主持「華南學佛院」,講學接眾、為法忘軀;公元一九六三年夏,示寂於香港。師所剃度之唯一女眾弟子,即是當今佛教教育家、華梵大學創辦人曉雲法師(公元一九五八年於香港出家)。
倓虛法師從小到老的豐富閱歷,在各地興學弘法的事蹟,於《影塵回憶錄》一書中有極詳盡、精彩、又饒富趣味的描寫。今謹轉述法師於哈爾濱創建「極樂寺」的經過,以顯彰法師難忍能忍、慈悲為懷的德行道風。
民國十二年(公元一九二三年)冬,倓虛法師應哈爾濱居士禮請,總理極樂寺興建事宜,擔任工程的總監督,負責一切款項的支配。當時,包工的姜姓工程師,夥同包工工人與佛教會庶務「假公濟私」,圖謀將冶遊濫賭的花費,轉嫁到建寺工程費中。「浮報濫用」的帳單被明眼的倓虛法師識破,使得這夥人「偷雞不著蝕把米」——不但貪不到厚利,還招惹了護法居士的一頓怒斥。姜工程師等對倓虛法師自是恨入骨髓,不但散佈漫天謠言詆毀法師,還故意放話威嚇法師。就在外面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倓虛法師依然忍勞耐怨、認真從事,絲毫不以為意。
不多久,姜姓工程師突染惡疾,下半身無故發腫,夜間痛得直喚爹娘,還直說胡話,如遭逼供般叫道:「……啊!我最初並沒這心思,他們告訴我,叫我這樣的呀!錢不夠花的,哎呀!錯咧!不再這樣咧!我並不知他是修行人,哎呀!不只是我一個人,還有……。」第二天早晨,只見他臀部青一塊、紫一塊,儼然挨過板子似的。如是折騰了好幾個月,病情日趨嚴重,醫藥始終罔效!姜工程師飽受煎熬之餘,自揣大概是蓋廟時昧了良心、謗法毀僧,觸犯了因果,內心悔懼不已;於是,趕緊要妻子買供果香紙到寺裡求懺悔,並許願護持三寶。那時先是由定西法師(倓虛法師的道友)為彼消災祈福,姜工程師病情漸漸好轉。
過了三個月後,姜姓工程師親自拄著拐扙,坐車到極樂寺佛前懺悔,並繼妻子之後皈依倓虛法師。法師不念舊惡,慈心等視一切眾生,不僅軟言善語地安慰他,還開示了很多因果的故事。姜工程師聞言益感驚恐慚愧!
這件事傳揚開後,原先的謠言不攻自破,倓虛法師的冤枉自此洗刷盡淨;人們也轉毀為譽,更加讚佩法師的德能道行。多年後,倓虛法師回憶當年謠言遮天時的境況,說道:「在這時候,如果自己沒點忍耐勁,事情也不會辦得成功;自己所背的冤枉,也像石沉大海一樣,無處可洗,無法可訴!」經云,一切功德得成於忍、慈悲無障礙。倓虛法師虛心下氣、忍勞耐怨、冤親平等的胸懷,誠為後人修學效法的榜樣!
【參考書目】
釋倓虛述、釋大光記 《影塵回憶錄》
台北 原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年六月
慈 舟 法 師
—— 以戒為師.愛人以德
像 贊
教弘賢首 律持四分
行歸淨土 自勵勉人
法輪常轉 辦學育僧
身教以範 住持法城
——《戒圓敬題》
慈舟法師,湖北隨縣梁氏子,生於清光緒三年(公元一八七七年),圓寂於公元一九五七年,世壽八十,僧臘四十八齡。《影塵回憶錄》中,倓虛法師(公元一八七五至一九六三年)曾描述:「慈老一生專研賢首五教,兼代持律講律。他所到的地方,多提倡持律;他所住持的地方,全注重持律。平素悲心憫人心切,每逢在大座講經,說到一般人放逸犯戒的時候,輒自痛哭流涕,因此感人甚深。」慈舟法師不僅是一位持戒精微、律己謹飭的一代律師,更是近代中國致力於培育僧材、續佛慧命的僧教育家。
師自幼生長於佛教家庭。父梁禮簡,母黃氏,二人俱是虔誠在家佛弟子。師滿一周歲時,父母為其舉行「抓周禮」——擇業試儀式。當時,但見師直取大紅盤內的書本及念珠,不取餘物(算盤、量尺、小剪刀、小釘錘等),屢試不爽。有觀禮者歎道:「菩薩世家,自然生出菩薩麟兒!」(其時,雙親方受過菩薩戒)師於六、七歲時入學啟蒙,不僅勤習儒家經典,更因受父母親學佛的影響,對於佛教妙義亦用心尋繹。廿五歲時,師以晚清最後一屆秀才的資格,在家鄉開館授徒,教學相長,直至卅四歲出家乃止。
師早歲即有出家潛心向佛的志願,然因未獲父親首肯,奉命成婚,出家之途,幾經波折。俟梁老先生辭世後,師徵得母親同意,夫婦同時出家。清宣統二年(公元一九一○年),師禮湖北隨縣佛垣寺照元和尚為剃度師,法名普海,號慈舟。師與俗家妻子皆宿根深厚,彼此同慕佛法、同修梵行,相似於佛世時之迦葉尊者與俗家妻室妙賢相約出家、修習聖道,皆為古今稱美的佳話!
師自卅四歲出家至四十二歲(民國七年)在河南信陽首次講經宏法,八年之間,致力於修學,埋首經教、參究禪那;除依止照元老和尚外,先後親炙過揚州元藏老法師、鎮江金山江天寺慈本禪師、華嚴大學月霞老法師等,並朝禮佛教聖地普陀山與九華山。師於信陽講畢《大乘起信論》後,與道友結伴朝禮五台山,隨後轉往北京聽諦閑法師(公元一八五八至一九三二年)講《圓覺經》。民國九年春,師四十四歲,於漢陽歸元寺聽德安老法師講《觀經疏鈔》。總計近十年的真參實學,為師日後興辦僧教育與自行化他的道務,奠定堅固的基礎。
師創辦僧教育始於民國九年。是年秋,應了塵、戒塵兩位法師的請託,協助彼等於漢口九蓮寺開辦「華嚴大學」。民國十二年夏,師四十七歲,應杭州靈隱寺之請,開辦「明教學院」,惜因戰事中輟。民國十三年春,於常熟虞山興福寺開辦「法界學院」。民國十七年秋,應鎮江竹林寺請求,創辦「竹林佛學院」。民國廿二年秋,師五十七歲,遵虛雲老和尚(公元一八四○至一九五九年)囑咐,於福州鼓山開辦「法界學院」。民國廿五年,復應大護法禮請,於福州法海寺再辦「法界學院」(民國廿六年遷往北京)。
師孳孳於興學育材之際,亦不忘住持法城、弘法利生。民國十二年擔任漢口棲隱寺住持,民國十八年出任蘇州靈巖山住持,民國廿五年應邀住持北京淨蓮寺。自四十二歲至八十一歲圓寂前,講經不斷、說法不倦,為法忘軀、至死不渝﹗
「戒為無上菩提本」——師以嚴淨毗尼為正法住世的基石,化緣所及,無不以振興戒律為首務。師曾開示:「晚學曉得自己根機駑劣,一宗都難修成,就祇知道 ﹃律宗﹄為出家人必須修的。律通諸宗,隨你修哪一宗,都要持戒。律學好了,再選一宗精勤學習,可以增長功德。但是,不能兼學也無過失,惟是學他宗而不肯持戒,這就有過了﹗」師並且強調「持戒」、「求生淨土」是修行、了生死的不二法門,師自謙雖未具擇法眼,然「自覺不可不律身以戒,而終於歸到淨土」,且以志求西方蓮台「上品上生」勉自勵他。
「嚴師出高徒」——師嚴持戒律、一絲不苟的身教,陶鑄多位不失僧格、志潔高尚的弟子。師悲心懇切,愛人以德;弟子一舉一動若於道有損,師必剴切指陳、不稍寬假,偶或外現金剛怒目相,實則內藏悲懷無限。今謹述一實例,以見師「愛之深、責之切」的婆心苦口。
民國卅七年(公元一九四八年),師七十二歲,及門弟子懺雲法師(時年卅五歲)隨侍師於福建邵武縣廣福山雙泉寺結夏安居。某日,寺內有一法師將往縣城,懺雲法師便拜託他買回一個大西瓜以供養師父。孰料第二天,師召集所有門徒,疾言厲色痛斥此事之不當:「古人有言,君子愛人以德。我們是出家僧人,參方辦道猶恐不及;身居深山窮谷之中,怎可叫人往返幾十里外去買西瓜?」聞言,懺雲法師知道師父在責備他,便赧然低首出列於大眾前。師遂指著懺雲法師,當眾喝道:「再說,西瓜又不能充饑,我又非少此不可,你為何要如此奢侈?」嚴苛的教訓,竟持續了好一陣子才罷休。靜立一旁的懺雲法師,只能默默地向師頂禮懺悔!數日後,師轉復以慈母般溫和的口吻對懺雲法師說:「不是我不願意吃西瓜,實在是價錢太貴了。我們既是出家僧人,便應安貧樂道才是!」後來,懺雲法師繼承乃師風範,為當代戒德莊嚴、道行高超的佛門龍象。
公元一九五七年農曆十一月十七日(彌陀聖誕),上午七時,師於大眾助念聲中,蒙佛接引、安詳捨報。荼毗後,獲五色舍利子數千粒,分別供奉於北京西郊青龍橋觀音寺塔,與蘇州靈巖山普同塔。師畢生行願「教弘賢首,律持四分,行歸淨土」。己故李炳南老居士曾有悼師輓聯一副,為師一生行持旳具體反影。其詞曰:「惟陟降於觀音誕辰,乃解脫於彌陀誕辰,且與世尊同光壽。既闡宣乎華嚴經藏,復受持乎淨土經藏,定生極樂續高僧。」(師生於農曆九月十九日,俗稱觀音出家紀念日)超倫每效高僧行,願諸佛子共相勉勵、見賢思齊!
【參考書目】
一、釋慈舟撰 《慈舟大師開示錄》
台北 大乘精舍印經會 公元一九八五年九月
二、彭楚珩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五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三、于凌波著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一)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四、釋倓虛口述、釋大光記錄 《影塵回憶錄》
台北 原泉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年六月
五、釋明暘著 《佛.菩薩的故事》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十一月
六、褚柏思著 《佛門人物志》
台北 傳記文學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九年三月
弘 一 大 師
—— 中興南山律.願力周沙界
像 贊
狷介如鶴 自牧謙恭
博學多能 善導群萌
弘護律教 音演苦空
悲欣交集 神棲蓮宮
——《淨軍敬題》
「願盡未來普代法界一切眾生備受大苦,
誓捨身命弘護南山四分律教永住神州。」
這是民初高僧弘一大師自撰發願的長聯,後來被鐫刻在菲律賓福泉寺弘一大師紀念亭前的石柱上。從這副對聯,我們可以很強烈地感受到弘一大師憫念眾生的無量悲懷,與其誓死弘護律學的堅固大願;再加上大師「高如山、深如海、明如月、細如毫髮」的梵行,我們更能理解大師為何被尊崇為「近代中國有數的高僧」與「絕無僅有的完人」。
弘一大師俗姓李,名文濤,字叔同;光緒六年(公元一八八○年)九月廿日生於天津,民國卅一年(公元一九四二年)九月四日圓寂於福建溫陵養老院「晚晴室」,世壽六十三歲,僧臘廿四載。師俗家原籍浙江平湖,因先袓經營鹽業,遂移居天津。父李筱樓為遜清進士,曾官吏部,為天津名銀行家。筱公晚年耽禪、樂善好施,設立義塾、備濟社,施食、施衣、施棺不遺餘力,人稱「李善人」。師為筱公庶子,母王氏十九歲生師時,筱公已六十八歲。據傳,師出生之際,有一喜鵲口銜松枝來降於室;及長,師隨身珍藏此一松枝,以為父母生養的紀念。
師幼年即見聰慧。五歲失怙,見家人延請作佛事的僧人法相莊嚴,恭敬之情油然而生;並於兒戲時,自行扮演和尚相。童蒙時代,師受母親和二兄文熙的影響最大;兄文熙督教甚嚴,日課《百孝圖》、《返性篇》、《格言聯璧》等。師自幼秉承「惜食,惜衣,非為惜財緣為惜福」的家訓,直至終老時,無些微不愛惜衣食;圓寂時,師身上所穿的衲衣,總計有兩百廿四處補丁,真是一襲名副其實的「百衲衣」!
師於十三歲開始臨摹名家碑帖,一生勤習書法未曾中輟,故能自樹風格。十七歲時,跟隨天津名士學詞、學篆及刻石;翌年,與天津茶商俞家女成婚。光緒廿四年(公元一八九八年),戊戌政變失敗後,師奉母攜眷南遷上海,加入「城南文社」,開始文學活動,時年十九歲;不久,其詩、詞、金石、書畫、戲劇,在上海藝壇初露頭角。廿二歲時,師進入蔡元培所主持的「南洋公學」經濟科就讀,頗受新思想與革命情懷的衝擊。
師寓居上海期間(光緒廿四年至卅一年)多與名士交遊;文名遠播,不少紅粉知己為之傾倒。眼見國事日非,師感時憂國的熱情無從發揮,乃轉藉歡場酬酢以為排遣。一直到光緒卅一年(公元一九○五年)四月,母親王氏深夜不停的咳聲砰然入耳,師才猛然從聲色歡場中警醒。雖然火速延請名醫為母診治,奈何病勢沉重,終究還是回天乏術!慈母病逝後,師閉門守靈四十九天,並改名李哀。待辦妥母親喪事,師乃懷喪母之愴東渡日本,入東京上野美術專門學校;除專攻西畫,還兼習西洋音樂與戲劇。此時,師由一介風流倜儻旳名士,搖身變成一位認真習藝的留學生。光緒卅二年(公元一九○六年)冬,由師籌組的「春柳劇社」在日本東京為中國兩淮水災義演《茶花女》、《黑奴籲天錄》,以門票收入賑災;劇中,師反串女角,演出極為轟動,為中國人演話劇的開端。
宣統二年(公元一九一○年)六月,師卅一歲,自日學成返國,任教於天津工業專門學校;兩年後(民國元年),轉赴上海,任教於上海城東女學。不久,先出任《太平洋報》的藝術編輯,繼而受聘於浙江兩級師範學院(後改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院」),因此與夏丏尊共事,日後得成為忘年之交。這時的李叔同「少年名士氣息,懺除將盡,想在教育上做些實際工夫」;夏丏尊先生復有如下的追憶:「他教的是圖畫、音樂二科,這兩種科目,在他未來以前,是學生所忽視的。自他任教以後,就忽然被重視起來,幾乎把全校學生的注意力都牽引過去了。課餘但聞琴聲歌聲,假日常見學生出外寫生。這原因一半當然是他對於這二科實力充足,一半也由於他的感化力大。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全校師生以及工役沒有人不起敬的。他的力量,全由誠敬中發出,我只好佩服他,不能學他。」
當年李叔同先生的得意門生、後來成為中國漫畫之父的豐子愷,亦曾具體描繪李先生之所以能「善化群生」的原由:「因為李先生的人格和學問,統制了我們的感情,折服了我們的心。他從來不罵人,從來不責備人,態度謙恭,同出家後完全一樣;然而個個學生真心地怕他,真心地學習他,真心地崇拜他。……就人格講,他的當教師不為名利,為當教師而當教師,用全副精力去當教師。就學問講,他博學多能,……又是書法金石的專家,中國話劇的鼻袓。他不是只能教圖畫音樂,他是拿許多別的學問為背景而教他的圖畫音樂。」師以德服人的風範,在未出家前即深深烙印在許多學生的心版上!
民國五年(公元一九一六年),師卅七歲,利用陽曆年假到杭州大慈山虎跑寺,試行斷食廿一天,身心俱感靈化,改名李嬰,蓋取老子——「能嬰兒乎」之意。師於次年正月,皈依虎跑寺了悟法師為在家弟子;返校後,開始茹素、供佛像、讀佛經。民國七年(公元一九一八年)七月十三日(大勢至菩薩生日),師披剃於虎跑寺,依止了悟和尚為剃度師;九月至靈隱寺受戒。至此,師旋由一「恂恂儒雅的布衣君子」,蛻變為「律己至嚴、治學至勤、操行至苦」的苦行僧,揭開充滿聖潔靈光的下半生。
師受戒時,舊友馬一浮居士贈以《靈峰毗尼事義集要》與《寶華傳戒正範》;披閱後,師悲欣交加,因而發心學戒,並進一步成為中興南山律學的一代宗師。師於《律學要略》開示中,說道:「南山律依四分律而成,又稍有變化,能適合吾國僧眾之根器。」以是之故,師專研南山律,並根據《四分律刪繁補闕行事鈔》、《四分律含注戒本疏》和《四分律隨機羯磨疏》等三大部,於民國十三年(公元一九二四年)八月,完成《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為研究律學必讀的經典作品。
師於出家第二年(民國八年)冬,在玉泉寺與程中和居士共燃臂香,依天親菩薩《發菩提心經論願誓品》,發十大願。謹將此十大正願恭錄於後,以彰明師「願力周沙界」的無限悲懷:
一、願我先世及今身所種善根,以此善根施與一切無邊眾生,悉共迴向無上菩提;令我此願念念增長,世世所生常繫在心、終不忘失,為陀羅尼之所守護。
二、願我迴向大菩提已,以此善根,於一切處常得供養一切諸佛,永必不生無佛國土。
三、願我得生諸佛國土已,常得親近隨侍左右如影隨形,無剎那頃遠離諸佛。
四、願我得親近佛已,隨我所應為我說法,即得成就菩薩五通。
五、願我成就菩薩五通已,即能通達世諦假名流布,解了第一義諦如真實性,得正法智。
六、願我得正法智已,以無厭心為眾生說,示教利喜皆令開解。
七、願我能開解諸眾生已,以佛神力,遍至十方無餘世界供養諸佛、聽受正法、廣攝眾生。
八、願我於諸佛所受正法已,即能隨轉清淨法輪。十方世界一切眾生聽我法者、聞我名者,即得捨離一切煩惱、發菩提心。
九、願我能令一切眾生發菩提心已,常隨將護,除無利益、與無量樂,捨身命財攝受眾生、荷負正法。
十、願我能負荷正法已,雖行正法、心無所行。如諸菩薩行於正法,而無所行亦無不行,為化眾生不捨正願。
「是名發心菩薩十大正願。此十大願遍眾生界,攝受一切恆沙諸願。若眾生盡,我願乃盡;而眾生實不可盡,我此大願亦無有盡。」
師出家後,法名演音、字弘一。「狷介如白鶴、和煦如春風,芒鞋破衲,獨往獨來,千山雲水,行無定蹤,二十餘年來,足跡踏遍了南中國苦難的大地,過的是最清貧的生活,作的是最根本的努力,與過去多采多姿的藝術家風範、轟轟烈烈的革命者歲月,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對照。」民國卅一年(公元一九四二年),師圓寂於泉州,遺墨——「悲欣交集」四字。荼毘時,多色火焰上升,百日內共揀獲各色舍利子一千八百餘顆;靈骨塔分建於杭州虎跑寺及泉州彌陀巖。
最後,謹錄大師自述軼事一則,藉窺其謙恭自牧、超群不俗的性格,並願見聞者同發見賢思齊之心。
師晚年在閩南弘法時,曾根據古詩「一事無成人漸老」,與清初詩人吳偉業絕命詞「一錢不值何消說」這兩句皆以「一」開頭的詩,為自己取名為「二一老人」,以時時自我反省惕勵。師曾自述:「我的性情是很特別的,我只希望我的事業失敗。因為事情失敗、不完滿,這才使我常發大慚愧!能夠曉得自己的德行欠缺、自己修善不足,那我才可努力用功,努力改過遷善!」師以為,一個人如果事情做圓滿了,那麼這個人就容易心滿意足、洋洋得意,反而增長貢高我慢的心理,生出種種的過失,所以還是不去希望圓滿好!「不論什麼事,總希望它失敗,失敗才會發大慚愧!若因成功而得意,那就不得了啦!」在這人人汲汲於功成名就、自我過度膨脹的時代,二一老人「失敗才會發大慚愧」的修學心語,是值得我們玩味再三的!凡有心者,能不勉旃?
【註釋】
註一:俞氏夫人於公元一九二二年病故天津,為李家生了兩個兒子,長子李準、次子李瑞生。
註二:出自《記弘一法師之出家》,夏丏尊撰。
註三:出自《我與弘一法師》,豐子愷撰。
註四:出自《高懷曠代盡知名》,陳曉林撰。
註五;出自《南閩十年之夢影》,釋弘一撰。
【參考書目】
一、釋弘一等撰 《弘一大師法集》
台北 新文豐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八八年
二、張放撰 〈春到花滿枝——弘一法師對菲國佛教的影響〉
台北 中央日報十七版 公元一九九三年十月十八日
三、陳曉林撰 《高懷曠代盡知名》
台北 時報文化出版公司 公元一九七九年
覺 力 法 師
——肇建法雲.高樹戒幢
像 贊
戒行純潔 禪學玄妙
法雲遍覆 大湖息擾
弘傳戒學 育才衛道
覺海無涯 力行是導
——《陳秀慧敬題》
日據時代,基隆月眉山靈泉禪寺、苗栗大湖法雲寺、台北五股觀音山凌雲禪寺及高雄大岡山超峰寺,並稱為對當時台灣佛教影響最大的四大道場。這四大道場的開山祖師,只有法雲寺的覺力和尚不是台灣本土出生,而是唯一自大陸航海東來的「中國和尚」。然而覺力法師卻以其精嚴的戒行與席不暇煖弘法育僧的願行,感召了寶島中部善信的護持與官府的鼎力相助,不僅在民初二十年中,對島內教界發揮舉足輕重的影響,其門下所造就的兩百多位出家弟子,率皆稟承師志,固守以戒嚴身、弘法利生的家風,持續在台灣的佛教界發揮作用。
覺力法師生於清光緒七年(公元一八八ㄧ年),俗姓林,名金獅,福建廈門鼓浪嶼人。父林月、母黃玉,師為家中獨子;父母以鹽業維生。據《艋舺龍山寺全志》第九章〈僧侶——歷代之住持〉所載,知師「幼而聰敏拔群,其炯炯眼光,有射人之概。」師十六歲時(光緒廿二年,公元一八九六年),因班上同學生病猝逝,倍感人生病苦無常,遂於某日放學後,留言紙條予家人,即逕自出走,飄然有出塵之志!師於鼓山街頭遊走了一天,始遇到一名僧人;師既抱出家之志,便隨該僧人至湧泉寺,禮方丈萬善老人為師。留止該寺三年後,師乃落髮受戒,法名復願(係曹洞宗「耀古復騰今」之「復」字輩),外號覺力、別字圓通,時年十九歲(光緒廿五年,公元一八九九年)。越明年,師親近該寺監院本忠法師,研習戒律,前後六年。師廿五歲時(光緒卅一年,公元一九○五年),湧泉寺常住以師「戒行純潔,若淨蓮之不染塵;禪學玄妙、理論圓通,若金質無處能沒其剛」,聘請師擔任監院一職。該年,師曾隨本忠法師至南洋弘法,所得「福緣不下數萬金」,為湧泉寺「略增潤色」!
宣統元年(公元一九○九年),師廿九歲,漫遊東瀛與內地,考察大、小乘佛教狀況;並初次渡海來台,住錫凌雲禪寺(當時屬台北州,現為台北縣五股鄉)、基隆靈泉禪寺,後歸鼓山,奉命擔任首座,翌年再任監院。宣統三年(公元一九一一年),師於湧泉寺度化了一台籍齋教徒為僧,此年輕弟子即後來促成師來台開山建寺、大樹法幢的關鍵人物——妙果法師。妙果法師(公元一八八四至一九六三年,桃園人,俗名葉阿銘)旋即因事返台,並與熱心參贊興建苗栗法雲寺的劉緝光廳事邂逅於凌雲禪寺。
回顧法雲寺的創建因緣,肇始於清同治年間(公元一八六○年代)。當時因「土地之爭奪,外來的漢民與原住的高山族之間,屢動干戈相殺。降至日本政府領台時,舊習依然。」是以大湖區墾植之先軀吳定新先生為鎮定民心、感化原住部落,令人人安居樂業,發願於當地觀音山構築佛寺,安奉佛菩薩聖像,以收佛力加持默化之功!雖然定新先生願未遂即先行逝世,幸賴其昆仲、子姪之戮力以赴,終能克竟其遺志,獲得官廳核准建寺的申請與地方善信的贊助。惟以未覓得適當住持人選而遲遲不能動工!當年劉緝光就是為法雲寺的住持人選而走訪妙果法師。「二人一夕傾談,建寺計劃遂得以底定」,妙果法師決定親返鼓山力邀覺師來台共負開山重任。
民國二年(公元一九一三年),師應妙果之請與吳氏兄弟之聘,拜別萬善老和尚,再次渡海來台,負責擘劃法雲寺的興築事宜。是年四月,先行啟建大雄寶殿;次年十一月完工,並舉行落成典禮。因寺居觀音山嶺,「上接雲霄,居此山上,宛如高超凡境的最高地菩薩——法雲地」,遂以法雲為寺名。佛寺創建後,漢民與原住民干戈漸息、災厲日弭,人們得以安家立業;當時曾流傳「法雲建而大湖平」之童謠,以頌美其事,咸信佛法輔弼教化之效誠不可思議!「天下名山多屬僧」,師自住持法雲寺,即孳孳於法務之推展,兩三年間,即宗風大振,「四方雲集,聞風歸仰之僧眾多達二百五十餘人」,該寺被推崇為「空前之莊嚴道場」!
綜觀師自民國三年卅四歲擔任法雲寺住持,迄至民國廿二年五十三歲圓寂,前後廿年間,全心致力於弘傳戒律、培育僧尼、建寺安僧等菩薩行業;直至示寂前,師仍諄諄以培育僧材為囑!師重視、弘護戒律之苦心,可從其於十一年中(民國七年至十七年)舉行七次傳戒大會窺知一斑;師於《觀音山法雲禪寺菩薩戒同戒錄》序文中,殷殷勸勉學人精研戒律、躬行戒法,以為人天師表,成就無上菩提之基,句句婆心懇切,能令頑廉懦立!
至於培養僧材方面,先是民國十四年(公元ㄧ九二五年),師為塑造女眾弘法人才,於新竹縣香山壹善堂,開辦佛教講習會(為期六個月),首開寶島為女眾興學之例。民國十六年,師於法雲寺大講堂創辦佛學社;民國十七年,復於該寺後山創立「觀音山研究院」,專事培養女眾弟子。師為提昇尼眾弘法能力與地位,雖飽受毀謗委屈,卻從不因此而氣餒退心!
至若建寺安僧方面,先是民國十五年,師協助尼眾弟子妙清於中和創建圓通寺;接著在民國十六年,為徒眾妙本姐妹等建毘盧禪寺於台中后里;爾後在民國十八年,扶助徒眾妙吉法師於北投建立法藏寺。此三座道場日後皆有可觀之成就!
最後,謹擇錄師之軼聞一、二,以見其高風亮節之人格與慈悲喜捨之情懷。師平日自奉儉約、律己精嚴,凡有所作,一以利濟群生為念,尤擅「觀機逗教、廣度有緣,從不捨棄與眾生種善根的機會。」至外地弘法時,為省卻信眾為其備餐之勞,師主動要求以白飯配鹹開水裹腹即可。居山修行,每天五堂功課,師皆以身作則,領眾用功;二、六時中海青不離身,語默動靜威儀莊嚴;「工作畢,一有空就拜佛、坐禪。」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每年除夕上午,師必親自下廚、悉心營辦年菜,以慰勞全寺兩百多位住眾,所謂:「脫卻袈裟捲起袖,除夕之夜把菜做,大水缸中羅漢菜,慰勞諸師下廚來。」盛情無限令弟子感懷不已!
民國廿二年農曆五月廿一日,師示寂於台中毘盧寺,臨終前除任命妙果接掌法雲寺住持外,更囑咐隨侍在側的弟子們:「山林收入,辦佛學院,培植人材,不可挪作常住費用!」師畢生為教為人之護法精神,感召了門下弟子承繼其志,也因此成就了日後法雲寺法脈流衍,遍及海內外的漪歟盛況!
【參考書目】
一、釋禪慧 《覺力禪師年譜》 台北 三慧講堂 公元一九九七年
二、闞正宗 《台灣佛教一百年》 台北 東大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年
三、法雲禪寺編 《法雲禪寺沿革》 苗栗 法雲禪寺 公元一九九七年
四、陳錫璋 《鼓山湧泉寺掌故叢譚》 台南 智者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七年
五、楊國連主編 《台灣佛寺導遊》(三) 台北 菩提長青 公元一九九二年
善 慧 法 師
——善緣應群機.慧業開靈泉偈
像 贊
善緣廣佈 流佛心泉
建寺安僧 慧業弘宣
興學育才 法務為先
壯志未酬 倏爾西遷
——《陳秀慧敬題》
根據連橫《台灣通史》卷廿二〈宗教志〉的記載,公元一六六一年(清世祖順治十八年)明遺臣鄭成功入主台灣時,台灣佛教已漸興起。惟早期台灣佛教係以「在家佛教」或「居士佛教」的齋教為主;從清代到日據時代(光緒二十一年至民國三十四年,公元一八九五至一九四五年),齋教一直是台灣的主流。鄭氏以台南安平為首府,當時佛寺數量極少,且多集中於現在的台南縣市內。正統佛寺及僧尼的出現,一說是公元一六六一年建於台南市的竹溪寺,一說是公元一六六二年(清聖祖康熙元年)建於台南的小西天寺為首。其次是鄭成功之子鄭經所倡建的彌陀寺,再次為諮議參軍陳永華所建的龍湖巖。
康熙廿三年(公元一六八三年),施琅平台後,福建境內禪宗各派僧侶亦相繼渡海來台弘法,由於地方官吏、士紳的熱心護持,或整修、或興建許多頗具規模的佛剎。研究顯示,到了清朝,台灣佛寺大約有一百零二座,且分布地區也不再拘限於南部。康熙末年(公元一七二○年後),台北已有龍山寺、劍潭寺的興建。台北由於移民聚落的增加、經濟力量的大幅提昇,於乾隆(公元一七三六至一七九五年)中期以後,逐漸取代台南的地位。
日據時代,日本佛教各宗派亦紛紛移植台灣,箇中以曹洞宗的勢力最為龐大;當時,台灣本土佛教(尤其是齋教)為求自保,只得相率投靠日本的佛教組織。而在那個時候,台灣佛教界有所謂的「四大門派」之說,即基隆靈泉寺月眉山派、台北觀音山凌雲寺派、苗栗大湖法雲寺派和高雄的大岡山派。崛起於日據時代初期的基隆靈泉禪寺,由於開山祖師善慧法師許多歷史性的創舉,讓該寺成為台灣佛教從齋教轉型為正統佛教的重要據點。
光緒廿五、六年前後(公元一八九九至一九○○年)福建鼓山湧泉寺善智、妙密兩位禪師自內地來台,先是住錫在當年基隆玉田街奠濟宮後樓的觀音殿,隨緣說法度眾,從而接引了年輕的齋教徒江清俊(即日後的善慧法師)投身佛門。
善慧法師為基隆人(祖籍福建汀州永定縣),生於清光緒七年(公元一八八一年)二月九日。靈泉禪寺現任住持晴虛法師撰〈善慧上人傳略〉中述及善慧法師:「自幼聰慧,夙稟善根,髫齡即喜摘花供佛,舉止異於常童;九歲入學書院,授業國學,品學兼優。十六歲即隨母皈佛茹素,年方弱冠,即慧悟不群!」
光緒廿八年(公元一九○二年),在善智禪師的引薦下,善慧法師至福建鼓山湧泉寺禮景峰法師為師,從而受三壇大戒,正式成為比丘,也成為鼓山法脈的正統徒孫,時年廿二歲。返台後,善智、善慧二師合力於基隆弘化(妙密禪師來台年餘即過世),成績斐然,時人譽為「台疆二甘露門」。為進一步「安僧弘法」,善智禪師向信徒倡議「須建佛寺伽藍」;孰料話出不久,善智禪師即圓寂,建寺的艱鉅工程,遂由善慧法師一肩承擔。
成就建寺功德的善緣先是有基隆大水窟庄的茶商林來發,發心捐出位於基隆東郊山區一甲多茶山道場(現屬信義區),繼而獲得基隆仕紳江忠良、許松英、許梓桑等善信的鼎力贊助,於光緒卅四年(公元一九○八年)完成大殿建築,並由當時應邀來台的鼓山湧泉寺性進法師命名為「月眉山靈泉禪寺」。爾後歷經兩次擴建,先後完成天王殿、東西廂房及靈泉三塔。
整體看來,靈泉禪寺之原始雛型係採大陸叢林四合院式之佈局——前殿奉祀彌勒菩薩及四大天王,後殿為供奉釋迦文佛的正殿,東廂為庫房、齋堂,西廂為禪堂、客房,為一以磚瓦、木材及部分石材所構築而成的素雅禪寺。當時寺內所奉佛菩薩、尊者及護法諸天等聖像,皆出自福建名雕塑師林起鳳之手,工法細膩、靈氣活現,堪稱極品!唯從寺前依舊佇立的石燈及寺內一尊日本風格的觀音浮雕像,亦不難嗅到當年受到日本佛教影響所留下來的氣氛。
「虔意真修何用遠遊南海、誠心禮拜即此便是西天」(前殿楹聯),「靈谷春深山鳥都參祖意、泉巖夜靜松濤不礙禪心」、「般若花開香滿大千世界、菩提樹長影遮百萬人天」(正殿兩副楹聯),寺內外禪機盎然的聯語,為樸素的禪寺平添幾筆詩情畫意!
靈泉禪寺的興建,為北台灣樹立了傳統禪宗叢林的典範。開山以後,善慧法師秉持「三學並弘、作育人才」的宗旨,致力於種種法務的推展;除了培養僧才、提倡禪修外,更在民國前兩年(公元一九一○年)農曆四月八日佛誕日,於靈泉禪寺為在家二眾舉辦傳戒法會(約卅多人受戒),此舉為台灣佛教史上的大事之一,為台灣佛教主體性的建構開啟了第一步!
民國元年(公元一九一二年),法師卅二歲,為了方便學人研究經義,在蔡桂林秀才的陪同下,專程到日本東京,向文部省請回一套《新修訓點大藏經》,而靈泉禪寺也因此成為全台寺院中最先擁有全套藏經的寶剎,意義非比尋常!請回藏經後,隨即於該年秋舉辦「愛國佛教講習會」,講師有大陸來的會泉法師、日籍的渡邊靈淳法師及善慧法師本人;參加講習的會員四十多人,則來自全台各地。這是台灣佛教史上另一創舉——第一次由佛教舉辦的大型佛教講習會。
民國二年(公元一九一三年),善慧法師偕弟子德融(日後任靈泉寺第二任住持)遠渡重洋至印度朝禮聖蹟,並遊化緬甸、大陸著名寺院,請回玉佛多尊並佛舍利若干顆,成為該寺鎮山之寶。民國四年(公元一九一五年)中秋節,舉辦為期三週的全島坐禪大會,來寺參加者有四十多人,成績卓著。雖然法務日趨繁重,善慧法師一本度生不倦的悲懷,為法奔波,化跡遍及島內外。
民國六年(公元一九一七年),應台南信眾之請,重興法華寺及彌陀寺。該年,除發起創立「台灣佛教青年會」,擔任幹事長一職外,復在日本曹洞宗台北別院院長大石堅童禪師的協助下,於台北開辦「台灣佛教中學林」(為今泰北中學之前身),以為長期培養佛教人才之搖籃,是為台灣佛教史上第一所正規的佛教學校。
同年秋末,為「靈泉三塔」的完成,啟建七壇水陸大法會。法師原擬邀請當時揚名江浙叢林的圓瑛法師(公元一八七八至一九五三年)與擅長表唱水陸懺文的歧昌法師來台主持;後因圓瑛法師臨時不克踐約,遂改請著名佛教改革領袖,後成為民初四大高僧之一的太虛法師來台。太虛法師於法會結束後,曾參訪台北、台中、彰化等地,並在善慧法師陪同下遊歷扶桑,對台灣佛教及日本佛教的發展經驗有深刻的印象,並引以為自身佛教改革措施的參考。
民國十二年(公元一九二三年),善慧法師應鼓山湧泉寺之聘,主持開壇傳戒。翌年,復應四川怡山重慶寺之請,傳授四眾戒法。目前靈泉寺仍保有當時鼓山湧泉寺監院等為法師誌喜的匾額,文曰:「證果得四禪十地,種因先五戒三皈。」民國廿三年(公元一九三四年),法師遊化南洋,先後應請出任檳城極樂寺、雙慶寺及新加坡普覺寺住持,法雨普潤海外僑胞!而在中、日戰爭期間,法師為溝通中、日關係,履跡上海,並被推舉為杭州佛教會會長,所發揮的影響力,當不容忽視!
民國卅四年(公元一九四五年)八月,台灣光復,善慧法師為團結佛教界力量,積極籌組「台灣佛教總會」(日據時代曾有日人主導「南瀛佛教會」之全島性佛教組織),可惜還來不及召開成立大會,法師即於該年十一月底示疾,延至十二月十一日下午撒手西歸!總計世壽六十五,僧戒臘四十又四。「善心輔法雨功績萬世不朽,慧力啟靈泉德業千古長存。」從當時普陀山法雨寺常住拜輓的哀幛,可知法師在教界所受到的高度尊崇。雖然法師色身已杳,然其生前所培養的法眷弟子遍及台灣全島,對於正法的流佈,有莫大的貢獻!
靈泉禪寺在光復後,因人才外流及人事的更迭,一度中落,幾至荒廢!直到公元一九六七年秋,現任住持晴虛法師(公元一九三一年生,一九四五年正月出家,一九五三年春於靈泉禪寺受具足戒)被信徒代表推選就職後,再度接續善慧祖師以佛教教育文化淑世利群的志業,振興道場,並順應時代的脈動,進行整體的規劃建設。先是開通兩條朝山汽車道路(一通往基隆市區,一通往瑞芳四腳亭),以活絡生機、暢盛法緣。接著改善環境、擴建殿舍,已重建完成彌勒殿、文教會館及教育館等數棟。刻正進行覺皇寶殿(中殿)、文化會館及社教館等大型建築工程活動。往後的發展重點,將著重於興辦各類佛教文化教育,並開發風景區育樂設施,以其成為「佛教六和文康樂園」之模範道場。
靈泉寺為了健全該寺的人事組織、奠定法制,以利寺務的推動、發展,自公元一九七一年起,即依政府法令成立宗教財團法人組織,抱持「弘教導俗」的宗旨,興辦文教、慈善、公益事業,以宏揚聖教、淨化人心,進而發揮輔政濟民、淑善人群的作用。目前設有「善慧文教基金會」及「佛心慈濟會」兩種專案組織,前者重於文教設施、獎助學金的提供等,後者則重於社會貧苦及急難之救濟。寺內並設有「華文佛教學院」及圖書館,以利有志學佛者研修佛法。
在公元二○○○年的千禧年,靈泉禪寺除了春季舉辦第三屆「緬甸帕奧禪修營」的國際弘法活動外,更預定在秋季啟建「大乘戒幢傳授護國千佛三壇大戒法會」,一方面慶祝開山建寺一百週年,一方面紀念善慧祖師一百廿歲冥壽。靈泉禪寺在晴虛住持的帶領與緇素二眾的通力襄助下,正以嶄新的風貌,延續昔日輝煌的弘化紀錄,為當代台灣佛教再添光彩!
【參考書目】
一、釋晴虛撰 〈靈泉禪寺創建沿革簡史〉
基隆 靈泉禪寺
二、釋晴虛撰 〈善慧上人傳略〉
基隆 靈泉禪寺
三、江燦騰撰 《台灣佛教百年史之研究》
台北 南天書局 公元一九九七年三月
太 虛 大 師
—— 青蓮火裡光華燦.信是人間第一僧
像 贊
天賦厥任 茹苦如麻
天縱厥智 慧海無涯
圖新佛教 冀掃疵瑕
錢塘潮落 風亂雨斜
——《彭楚珩敬題》
「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
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現實。」
這是中國佛教近代史上傾畢生心血致力於「人生佛學」、「人間佛教」與「人間淨土」之實現的太虛大師,於民國廿七年(公元一九三八年)五十歲生日時所透露的心語。盱衡清末民初教內外情勢,滿懷宏法利生熱忱的太虛大師,除了積極倡導「人間佛教」的理念外,更大聲疾呼革新僧伽制度、整頓僧伽教育,並親身參與世界性佛教合作事宜的拓展,以期完成「覺世覺人的佛化運動」。從七百萬字的《太虛大師全書》,我們不得不再三嘆服大師為護國護教、濟世利群所展現的前瞻性智慧與過人的膽識!而從大師自言:「少壯的我,曾有撥一代之亂而致全世界於治的雄圖,期以人的菩薩心行(無我、大悲、六度、十善),造成人間淨土。」我們則不難窺知:大師蓋世的功業,實奠基於「不忍眾生苦、不忍聖教衰」的廣大悲心與堅固行願上。
光緒十五年(公元一八八九年)農曆十二月十八日,師誕生於浙江海寧縣長安鎮,俗姓呂,乳名淦森。父親呂公駿發,原是浙江石門(今崇德縣)貧苦農家子弟,十多歲到長安縣從泥水工巨擘張其仁學藝;數年後入贅張家(時為光緒十五年春)。不幸,父親在婚後第二年秋病故;母親張氏時年十七,於守寡四年後,奉母命再嫁他鄉——自此,師改由道、佛兼奉的外祖母周氏撫養。師十歲前後曾跟隨外祖母朝禮九華山與普陀山,並因此結下日後投蘇州小九華寺出家的宿緣。
師十六歲出家前,只斷斷續續在舅父張子綱所主持的蒙館受學,然從光緒卅年(公元一九○四年)出家至光緒卅三年(公元一九○七年)前後三年期間,卻在浙江名剎天童寺受到完整的傳統叢林教育;由於師「少年聰敏、有志進修」,遂得到名師的特別器重與苦心栽培——「如參禪方面,有八指頭陀寄禪(公元一八五二至一九一二年)的指引;佛學的啟蒙上,有歧昌、道階法師(公元一八六六至一九三二年)的照顧」。復由於師有機緣從容優游於三藏十二部經典,其佛學根柢因而得以深固。故謂此修學時期為師「日後能夠融會貫通大小乘諸論,進而旁攝、會通世間學問的重要階段」。
光緒卅三年秋,師十九歲,至慈谿西方寺閱《大藏經》,因而結識「真摯高純,為生平第一益友」的昱山法師。師宿慧深植,不久即因閱讀《般若經》而初獲定境;師在〈我的宗教經驗〉文中有如下描述:「看了個把月,身心漸漸地安定了。四百卷的《大般若》尚未看完,有一日,看到﹃一切法不可得,乃至有一法過於涅槃者,亦不可得﹄!身心世界忽然地頓空,但並沒有失去知覺。在這一剎那空覺中,沒有我和萬物的世界對待。一轉瞬間,明見世界萬物都在無邊的大空覺中,而都是沒有實體的影子一般。這種境界,經過一兩點鐘。起座後仍覺到身心非常地輕快、恬適。在二三十天的中間,都是如此。」而在自傳中,師有云:「從此,我以前禪錄上的疑團一概冰釋,心智透脫無滯,曾學過的台、賢、相宗以及世間文字,亦隨心所用,悟解非凡。」師一生總計有三次悟境,不止生理、心理有所改變,思想、文字的風格亦由空靈活潑轉為條理深細縝密。
師於西方寺閱藏的第二年(光緒卅四年),巧遇深受西洋新思潮影響、具革新思想的華山和尚(公元一八七○至一九一八年)。華山「見大師神慧,乃為力陳世界與中國之新趨勢,及佛教非速革流弊、振興僧學不為功」。師初不信華山所言,還與彼「筆墨舌辯十餘日,累數十萬言」;及至看了華山出示的「新學」書籍:康有為的《大同書》、梁啟超的《新民說》、章太炎的《告佛子書》、嚴復譯的《天演論》,不禁深心折服,尤其欽佩譚嗣同的《仁學》,師「以佛法救世、救人、救國、救民的悲願心」,亦因此機緣而勃然興發、不可自已!與華山成為莫逆之交後,師進一步認識了革命僧人棲雲,得閱《民報》、《新民叢報》及《革命軍》等革命書刊,萌發「中國佛教亦需經過革命」的思想。
宣統元年(公元一九○九年),師受華山與棲雲的影響,就學於「現代中國佛教之父」楊仁山居士創辦的南京「祇洹精舍」(光緒卅四年創辦,中國近代第一所新式教育的佛教學堂)。雖然師在祇洹精舍只待了半年,但該精舍的新式教育與國際觀的弘法理想,無疑「影響其後來僧教育及佛學院的創辦理念」,並「直接促成其未來世界性的佛教發展運動」。
師自廿二歲開始講學著述,時為宣統二年(公元一九一○年)夏;旋於該年秋季出任廣東白雲山雙溪寺住持。爾後卅七年中,師孳孳於改革僧制、講學論著、出版刊物、興學育才、護國衛教、弘化國外,為法奔波、矢勤矢勇,直到民國卅六年(公元一九四七年)三月十七日於上海玉佛寺安詳捨報。
師卅六歲時(民國十三年)作《志行自述》,表白個人的心志是:「志在整興僧(住持僧)會(正信會),行在瑜伽菩薩戒本。」文中特別強調佛法貴行;而行法以戒為本;而戒又必以菩薩戒為依歸。蓋因菩薩戒圓具三聚淨戒(攝律儀戒、攝善法戒、饒益有情戒),涵蓋斷惡、修善及廣度眾生的一切佛法,而以廣度一切眾生的「饒益有情戒」為菩薩戒的特殊勝處。師云:「必能踐行此菩薩戒,乃足以整興佛教之僧會。必整興佛教之僧會,此菩薩戒之精神乃實現。吾之志行如是,如有同志同行者,則何樂如之!」終其一生,師稟持如是志行躬行實踐、以身示教,謙稱自己是「為學菩薩發心而修行者」,而「非研究佛書之學者」、「不為專承一宗之徒裔」,更無求「及時成佛」之貪心。
師四十七歲(民國廿四年)發表〈本人在佛法中之意趣〉,指陳「願以凡夫之身,學菩薩發心修行」為其意趣之所在,強調真發菩提心為修菩薩行的首著,而後歷十信、十住、十行、十迴向等階段後,才得名為「集福智資糧之菩薩」,可惜「今人每多稍具信行,便爾心高氣傲,不知尚未做到發菩提心之少分!」聆聽師之自白,實足為今人學佛每多忘失宗旨、好高騖遠之針砭!
民國廿九年(公元一九四○年)師五十二歲,率領中國佛教國際訪問團自南洋歸來,提出「今菩薩行」的觀念。所謂「今菩薩行」,重在將大乘教理付諸行動,效法觀世音菩薩大悲無畏、普門示現的精神,去適應今時、今地、今人的一切需要,以革除中國佛教積弱不振的病因——空談大乘、不重實行。而「今菩薩行的實行者,要養成高尚的道德和品格,精博優良的佛學和科學知識,參加社會各部門的工作」,多做救世利人的事業,使大眾得到佛法的受用,進而對佛教生起信仰心和擁護心。師諄諄告誡:「我們想復興中國的佛教,樹立現代的中國佛教,就得實現整興僧寺、服務人群的今菩薩行!」
師的改革理想雖未能收立竿見影之效於當時,但「太虛精神」卻藉由師的思想著作傳承下來,持續引導現代中國佛教的發展。在師圓寂五十年後的今日,事實證明師是一位高瞻遠矚的先知先覺——現今「領導台灣佛教界成功地推動佛教轉型,包括教育、文化、弘化組織及社會福利等各種傑出建設的教界領袖們,皆大都直接或間接地淵源於太虛的座下或法脈傳承」,如印順長老、星雲法師、聖嚴法師與證嚴法師等。
師圓寂於民國卅六年(公元一九四七年),世壽五十九,僧臘四十四;荼毘後,得舍利三百餘粒,而心臟不壞亦綴滿舍利。若非「天縱之聖」,師如何能在短暫的生命中,發揮對近代佛教如此深遠而巨大的影響,成為眾所公認的佛教大師。八指頭陀推崇師為「玄奘再來」;有人以師之夙慧幾可與六祖惠能媲美;也有人將師與孔子相提並論;而師「生平第一益友」昱山法師,則稱美師是「青蓮火裡光華燦,信是人間第一僧」。古德有云:「超倫每效高僧行,得力全賴古佛經。」惟願有緣人皆能「以佛心為己心,以師志為己志」(師及門弟子慈航法師自箴語),共同效學太虛大師的菩薩心行,為人間淨土的實現,善盡一己之力!
【參考書目】
一、釋印順編 《太虛大師年譜》
台北 正聞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三月
二、彭楚珩編 《歷代高僧故事》第五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三、褚柏思著 《佛門人物志》
台北 傳記文學出版社 公元一九七九年三月
四、于凌波著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二)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五、洪啟嵩、黃啟霖主編 《太虛文集》
台北 文殊出版社 公元一九八八年二月
六、洪金蓮著 《太虛大師佛教現代化之研究》
台北 東初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五年一月
慈 航 法 師
——老實和尚.肉身成道
像 贊
儼然彌勒 笑口常開
腹也如鼓 量也宏恢
隨緣住世 入滅不摧
渡濟未了 乘願再來
——《彭楚珩敬題》
奉勸一切徒眾,時時反省為要;每日動念行為,檢點功過多少。
只要自覺心安,東西南北都好;如有一人未度,切莫自己逃了。
法性本來空寂,因果絲毫不爽;自作還是自受,誰也替你不了。
空花水月道場,處處時時建好;望爾廣結佛緣,自度度他宜早。
這是台灣近代第一尊肉身菩薩——慈航法師的遺囑之一。慈航法師同時也是台灣光復後,第一位從海外來台、並率先興辦僧伽教育的高僧。
慈航法師生於清光緒廿一年(公元一八九五年),袓籍褔建建寧縣;俗姓艾,名繼榮(父炳元公為當朝國子監,母謝氏系出名門),自幼生長於書香家庭。法師六歲入私塾,學堂恰與一僧院毗鄰而居,得以朝聞晨鐘、夕聽暮鼓;課暇,每喜往寺院聽講佛經故事,心中佛種因得澆潤而萌芽滋長。惜好景不常!法師十一歲時,慈母撒手人寰,初嚐生離死別之慟。十三歲時,復因家道中落,遂輟學至縣城學裁縫,以分擔家計。十七歲時,父親過世,法師再度遭喪親之慟;悲痛之餘,體悟人生無常之憾,唯有究明佛理,方有獲得永恒安樂的希望。法師心志既定,隨即於鄰縣泰寧峨眉峰禮自忠和尚為師,落髮為僧,法名慈航,時年十八歲(民國元年);繼而於該年秋,遠赴江西九江能仁寺受具足戒,並順道參訪安徽九華山。九華山今古不絕的肉身菩薩深深震撼了慈航法師的心坎,可能也因此機緣埋下法師日後肉身成道的弘願。
慈航法師於受戒後即行腳參方,拜謁名山聖地,親炙高僧大德。前後近廿年之參學,法師遍禮九華山、天台山、普陀山諸道場,參禪於揚州高旻寺,聽教於諦閑法師,學淨於度厄法師,請益於太虛法師,受法於圓瑛法師;並曾在民國十三年至十五年(公元一九二四至一九二六年)在南京正覺寺閉關三年閱藏,待通達教理後,才矢志講經弘法。民國十八年(公元一九二九年),法師卅五歲,出任安慶迎江寺方丈,傾全付心力推廣僧伽教育與民眾教育,為太虛大師(公元一八八九至一九四七年)所嘉許。
法師卅六歲經香港至仰光弘法;四十一歲自仰光束裝返國,風塵僕僕於內地弘化,大力宣揚「文化、教育、慈善是佛教的三個救命圈」的理念;所到之處,萬人景從。民國廿九年(公元一九四○年),法師四十六歲,參加太虛大師所發起的「中國佛教國際訪問團」,至緬甸、印度、錫蘭(斯里蘭卡)宣揚抗戰國策,聯絡佛教徒情誼。任務圓滿達成後,法師因信眾之極力挽留,乃隨緣留止南洋宏法七年。民國三十三年至三十五年(公元一九四四至一九四六年),師在新加坡靈峰進行第二次閉關。
民國卅七年(公元一九四八年),慈航法師應台灣中壢圓光寺妙果老和尚禮聘,自新加坡來台主辦台灣佛學院。當時正值神州易主,許多大陸青年僧侶輾轉流徙,來台投靠慈航法師。為安頓眾學僧之生活,慈航法師熱心奔走籌措,不料因此遭受政府「另眼相看」的對待——蓋因當時國民黨政府播遷來台,正大力肅清在台的共產黨員。慈航法師收留多位大陸僧侶,自然被列入調查對象,並無故被有關單位拘禁了十八天。出人意表的,法師雖蒙不白之冤,身陷拘留所內,卻仍念念不忘出家人弘法利生的本務,於拘留所內對當時同病相憐的受害人講授佛法,廣施甘露法水,平息了彼等心頭的積鬱與怨懟。
日後,有學僧請教慈航法師:「如何才能做一名光風霽月、胸懷坦蕩的和尚?」法師笑著答道:「做個老實和尚!」怎樣才算是「一個老實的和尚」呢?慈航法師在〈要怎樣做一個今後中國佛教的僧青年〉文中,有很具體的說明——「老實和尚」的四個條件:一、先要立志,二、以行填願,三、自利利人,四、福慧雙修。法師並強調:「最要緊的是,心地要慈悲、思想要純正、志願要堅固。」果真能依此埋頭苦幹廿年,待福慧具足、機緣成熟,自可一鳴驚人,利益無量眾生。
自拘留所無罪釋放後,慈航法師應邀住錫汐止「靜修院」講經,法緣更趨殊勝,求法者多如過江之鯽,時為公元一九四九年。翌年,得當時總統府顧問趙恆惕居士等之大力護持,組織「慈航護法會」,籌款興建「彌勒內院」,以供法師安養弘化之用。
公元一九五二年九月,慈航法師於「彌勒內院」進行第三次的閉關,以期完成預定的著作。孰料一年多後,法師突然預立遺囑,令信眾惶惑不已!公元一九五四年五月六日,慈航法師圓寂於「法華關房」內,世壽六十歲。爾後,徒眾含悲遵師遺囑所載——「遺體不用棺木,不用火化,用缸跏趺盤坐於後山,三年後開缸。如散壞則照樣不動藏於土;如全身,裝金入塔院」辦理後事。公元一九五九年五月十九日清晨五時,慈航法師的弟子舉行開缸典禮,台灣近代第一尊肉身菩薩於焉出土,繼續其「空手而來,空手而去;來來去去,永不休歇」的度生志業!
【參考書目】
一、釋慈航著 《菩提心影》
台北 大乘精舍印經會 公元一九九四年五月
二、彭楚珩編著 《歷代高僧故事》第五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七月
三、呂不聞著 《肉身菩薩傳奇》
台北 開今文化公司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四、于凌波著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志》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三年六月
斌 宗 法 師
—— 為學前賢弘誓願.履危冒險不辭難
像 贊
台疆法將 內地參學
精誠所至 觀音來謁
乘大願輪 度生不歇
清淨莊嚴 弘佛正業
——《陳秀慧敬題》
「虛度韶華十四春,閒來每自黯傷神;
功名富貴渾如夢,願學參禪養性真!」
這是一九四○年代至一九六○年間,發願繼絕舉廢、中興台灣佛教的斌宗法師在十四歲未出家前,自明己志的詩作。師為日據時代,少數內渡求法,雲遊名山古剎、參禮高僧大德的台籍僧人。師持戒嚴謹、法相莊嚴,學養精湛,禪觀教乘皆深入通達;而最難能可貴的是,師始終懷抱一副慈悲度世的熱心腸!師俗姓施,名能 (音展),台灣彰化鹿港人,生於民國前一年(公元一九一一年)二月初五,圓寂於公元一九五八年二月九日(觀音誕),世壽四十八歲,僧臘卅四。祖父玉斤公以經商致富;父眛目公為當地名醫,母黃氏賢淑善教。師稟性淳厚、天資過人。五歲時即能以正言正行化導同齡稚童;六、七歲時,便通粗淺文字,樂以讀書、吟詩自娛。十二歲,師正式入私塾求學,以求知若渴飽讀群書,文、史、詩、詞盡涉無遺。師好學不倦、晝夜精勤,不以為勞!十三歲那年,同學新購繪有「秋月美人乘涼柳樹下」之畫扇一把,師即興以「綠柳萋萋淡月幽,清江曲曲抗汀洲;平沙一片萬餘里,靜夜無人水自流」一詩和之,漸次嶄露其神慧與詩才。
民國十三年(公元一九二四年),師十四歲。該年仲春,有一販售古書者,肩挑許多佛經(搜購自某荒廢寺院)在鹿港街上叫賣。師為好奇心所驅,悉數請購,並從而得餐法味。師宿根深厚,一讀佛經即妙契世法苦空無常之理,乃請求父親准許其出家修行,追尋解脫的真理。雖然未獲父親首肯,唯師求道之心已定;數日後,師不告而別,離家出走到苗栗法雲寺,惟不久即被家人追回。返家後,師被禁足於一小樓中,日常作息宛如出家人|茹素、趺坐、誦經、參禪,出家之志亦因而彌堅。四月初七深夜,師趁家人熟睡之際,以繩繫身,安然從樓上墜地,遂連夜北上,直奔新竹獅頭山;不久,於該山之金剛寺禮閒雲禪師出家,法號斌宗。
出家後,師依止閒雲禪師深入經典,有感於當時台灣佛教已失正法本質,先是前後走訪島上著名佛教勝地,如苗栗大湖、北部觀音山、五指山,及高雄岡山等地,放眼寶島佛教全貌;所得的觀感是:「台灣的佛教應當要加以改革!」為了培積日後振興台灣佛教的「功力」,師決志結茅獨居、潛修苦行。自十七歲(民國十六年,公元一九二七年)至廿三歲(民國廿二年,公元一九三三年),師隻身棲居於台中市郊頭汴坑汴峰山的茅蓬中,以教授學童所得的束脩維持一己生活之所需;即使面臨斷炊之虞,亦絲毫不接受友人或信眾的供養或饋贈。
師居山時期物質生活匱窘的程度,較諸「一簞食、一瓢飲」的顏回實有過之而無不及——曾經歷過十多天以「鹽水煮著小石子佐膳」的日子。雖落到煮石為餐的地步,師卻始終怡然自處,樂道不疲!六年結茅生涯,師除授課、研經自修、隨機開示信眾外,更因文思超絕而被當時台中文學界詩會奉為座上賓。當年從遊的文人有云:「如不往頭汴坑抬下時鐘(詩僧,台語諧音),則不知時(詩),事不能為也!」由此可見師受彼等尊崇的程度!
從清代到日據時代,所謂「在家佛教」的齋教,一直是台灣佛教的主流,復由於受到日本佛教不講究禁慾、茹素等戒條的影響,清末從福建來台的僧侶「持齋守戒律者甚少」,甚至有娶妻、茹葷的現象。師眼見台灣僧尼大多不明正法,既不知研經,亦不懂修持,而信徒則是邪、正不分,神、佛莫辨,乃慨然以「撥亂反正」為己任,懷抱復興正法於台灣的大願,於是悄然西渡內陸求法。臨行前,師未嘗驚動任何友人,唯留一詩告別騷壇詩友,詩云:「孤峰隱遯笑吾痴,歲月蹉跎負遠期,此去天台重乞法,何時汐社共吟詩?心同泥絮渾無著,身似山雲任所之,彈指百年如一夢,浮生莫為利名羈!」
為了希求大法,只好斷然將文友知己的情誼擱置一邊。民國廿二年(公元一九三三年)春,師登上從基隆航向廈門的海輪。當船乘風破浪、一往直前的時候,甲板上站著這位廿三歲的年輕和尚,其內心護法衛教的熱情一如洶湧的波濤正澎湃不已!放眼是一望無際的汪洋,身後則是漸行漸遠的故鄉,何時才能學成返台,一償重振佛法的夙願呢?師不自覺地吟道:「半肩行李入京華,明月清風客路賒;何日故山賦歸隱?茫茫煙水感無涯!」師乘大願輪而去,自必乘大願輪而還。
師初渡大陸後,因仰慕福州鼓山湧泉寺耆宿古月禪師(公元一八四三至一九一九年,該寺第一一七代祖師),即從廈門至湧泉寺,惜老禪師已圓寂多年。雖然緣慳一面,師仍往謁老和尚隱居苦行廿年的洞穴,徘徊瞻禮後,師賦詩一首云:「何時攜履返西天?廿載曾從此悟禪;入定磐陀今尚在,相看不覺思悽然。」嘆惋之情溢於言表。師獲悉湧泉寺現任住持為虛雲老和尚後,旋即前往拜謁,二人相見歡喜不已!由於談話投機,翌日師隨同宗鏡、心月等法師,陪伴虛雲老和尚登屴崱峰。師為詩紀之,詩云:「嵬嵬屴崱聳雲端,結伴登臨眼界寬,雲海迷濛山湧浪,天風浩蕩樹鳴湍;斷涯萬仞呈奇狀,怪石千尋博壯觀;無盡溪巒供嘯詠,追攀絕頂莫辭難!」若要有登峰造極的成就,先要能「莫辭難」,不怕辛苦!
拜別虛雲老和尚後,師南遊廣東曲江曹溪的南華寺,頂禮六祖真身,有詩作一首:「雲水生涯歲月遷,禪心到處喜隨緣,靈山既入休空手,托得曹溪一缽泉。」真箇是禪味十足!隨後,師取道湖南,參訪南嶽衡山祝聖寺,再從長沙循粵漢鐵路至武昌,轉往江西九江上廬山。在廬山過東林寺虎溪橋口時,師口占一絕句曰:「昔日遠公結蓮社,東林古剎傍廬山,羨他橋下潺潺水,曾伴高僧送客還。」遊罷廬山,師順長江而下,由南京至上海、杭州,進而登舟南海普陀山朝禮大悲觀世音菩薩。從普陀山回內陸後,師先往寧波阿育王寺禮拜佛陀舍利,再轉而行腳浙江太白山天童寺,正值該寺舉辦傳戒大典,圓瑛老法師為戒和尚,師乃從圓老受具足大戒,時為民國廿三年春,師年廿四歲。
「未償夙願落紅塵,遊戲浮生廿四春,往事回頭如夢醒,一朝見性證吾真;本來面目何曾失,自有衣珠豈患貧,到處隨緣無住著,為誰歡喜為誰瞋?」這是師廿四歲(民國廿三年,公元一九三四年)於天童寺從圓瑛老和尚圓受具足戒後的心語。離開天童寺後,師繼續他行腳參方的旅程——先是渡江至揚州高旻寺拜謁來果和尚(公元一八八一至一九五○年),接著到焦山、金山、杭州等地著名佛剎道場,再溯江而上到達武昌參觀世界佛學苑圖書館,從而轉往廬山二度瞻禮慧遠大師遺跡,進而徒步行腳往九華山禮拜地藏菩薩,時為民國廿三年七月。在兩個月的徒步旅程中,師每虔念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以鎮定的態度安然度過許多險難。最明顯的一次感應是:某日,師乘船渡江,大船方至江中,隨即有另一艘船(事後方知係船伕串通好之賊船)加速逼進,幸賴觀音大士現身為「白衣美女」伸手一推,驅使該賊船無法接近,師亦因此得免被洗劫一空的厄難!
民國廿四年五月初,師暢遊浙江奉化雪竇寺,惜因太虛大師出外弘法而緣慳一面。當時,寶靜法師於寧波觀宗寺任住持,並主講於「弘法研究社」(前身為「觀宗學社」)。師慕名前往參學,入該研究社受學,以專心修學、表現優異,深得寶靜法師賞識。寶師擬聘請師擔任副講,委以重任。惟師以:「不遠千里前來大陸,目的在於求學,絕無意講授,老法師慈意至為感激,但無論如何,不能應命!」遂趁夜整裝,悄悄離開觀宗寺,更連番趕路直奔天台山。是時,靜權法師在天台山主持佛學院,師以資質優秀逕入專修部研究。住山三年,師晝夜精勤,不止研修天台經論、教觀行法,更熟讀《大藏經》中的重要卷帙,學力遽進,後並曾任副講法師。也由於上天台山這個意外的機緣,師得償當初發心「此去天台重乞法」的夙願!
民國廿六年(公元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爆發,局勢丕變,師為避嫌,不得不改變他「擬作十年遊」的參學計劃,提前在民國廿八年返台。在天台同參澹雲法師、台籍僧人榮宗法師與上海郭勝中居士的協助下,師幾經波折,始從上海乘船返回基隆。然因身份特殊(凡留學或遊歷祖國的台胞,都被日本政府當局視為「危險份子」,染有間諜的嫌疑),師一上船不久,就受到特務人員的監視;下船後,則以「嫌疑份子」的罪名,被日本軍人拘禁。軟禁期間,師除了接受無數次的偵訊外,就專心無礙地念佛、持咒、打坐,一如正在閉關用功般的自在!師道範莊嚴、學問精湛,博得周遭日人的敬畏與禮遇。如此被拘留了十多日,師終於在觀音山本圓和尚(公元一八八三至一九四六年)與日僧田窪的出面作保而恢復自由之身。
隨後,師開始踐履他「弘正法於台灣」的誓願與任務。返台不久,即南下龍湖庵宣講《地藏經》;這次法會盛況空前,揭開台灣僧人講經、研經的風氣。民國廿九年(公元一九四○年)三月,師東渡日本,遊訪日本各大寺院,比較中、日佛教的不同,所到之處均受到熱烈的歡迎!這趟東瀛之行,師深切感受到日本佛教自明治維新以後,「重解不重行」的偏差,而其戒律鬆弛的現象,更可作為台灣佛教界的殷鑒!
從公元一九四○年秋至公元一九五一年冬閉關前,師總計講經卅多次,法緣遍及高雄、屏東、桃園、新竹、台北、台中等地。其中,值得一提的有兩件事:其一是民國卅年二月,師於大溪齋明禪寺講說《般若心經》,應該寺住持孝宗法師及信眾之請,將講稿改編為講義,日後乃有《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要釋》一書的流通,此部《要釋》被佛教界推崇為近代註釋最好的版本。其二是民國卅一年秋,師宣講《阿彌陀經》於台中靈山寺,寺中栽植一株牡丹,已六、七十年未曾開花,竟於師講經之際爭相開花、大放異彩,誠法筵所感召的瑞兆!
民國卅二年夏,師偕門徒印心(即慧嶽法師)、覺心,打從新竹八景之一的古奇峰下經過,有感於該地山水佳勝,為興建道場的理想淨地,乃由弟子覺心負責與地主陳新丁居士交涉。起初,陳居士斷然回絕售地之事;師於古奇峰建寺的構想,也因此被擱置一旁!奇妙的是,過了一陣子,陳居士突然主動造訪,向師表明願無條件獻地蓋寺,以祈求其亡母早日解脫超昇。原來是陳居士願遵循他老母親在夢中的指示:「將地奉獻給新竹善信請來的高僧,好拯救我在陰間的苦難!」特來請師主持建寺之事。由於有這樣的感應,民國卅三年秋,雄踞古奇峰的法源寺於焉落成!為了培養弘法人材,師於民國卅五年,在法源寺創設「佛學高級研究班」;進而在卅八年創辦「南天台佛學研究院」。
公元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遷台,許多大陸法師大德紛紛來台。師著實為了大陸僧人的來到而欣慰不已,曾歡喜地對弟子們說:「寶島佛教的黃金時代來臨了!不但弘法後繼有人,且將是佛教復興的契機。」師鼓勵台籍弟子多聽聞大陸法師說法,切莫因語言隔閡而錯失聞法良機。師一無私心、唯法是念的護教熱情,誠非常人所及!師不止善護信眾,更竭盡所能護持大陸來的僧寶。
公元一九四九年五月左右,師上獅頭山拜見慈航法師,並響應慈師的救僧運動,將悟忍、了中、本印等青年僧接回規模不大的法源寺安頓。而在稍後六月初,慈航法師連同其他青年僧共十三人,因受誣告而被捕入獄後,師更挺身而出,全力營救。待慈師出獄後,復派弟子印心攜帶供養金等前往慰問;師雪中送炭的俠義之風;令慈航法師終身感念不已,並視師為當時教界中唯一的知己!
師從公元一九五一年冬佛成道日起,至公元一九五四年佛成道日止,閉關三年,出關後,仍是馬不停蹄地,南北奔波弘法。公元一九五五年十一月,因應台北信眾日益增多的情況,於台北建立「南天台弘法院」,由覺心法師負責院務。公元一九五六年,為使弟子印心法師有潛修之所,於新店碧潭建築「澹雲精舍」(後擴建為法濟寺)。
公元一九五七年秋,師之健康情況日漸不如;十一月,曾向門徒宣佈將入涅槃。翌年四月七日(農曆二月十九日,觀音誕),安詳示寂於台北弘法院;荼毗後,得舍利百餘。弟子們為誌師誼,建舍利塔於法源寺,塔銘曰:「舉世醉而獨醒,舉世濁而獨清,卓立而不阿兮,乃法門之干城,抑示寂之胡駛兮,猶長夜之失明燈,閟爾宮兮妥爾靈,其乘願重來兮,普度夫有情!」衷心祝禱師乘願再來、廣度有情。
【參考書目】
一、彭楚珩撰 《歷代高僧故事》第五輯
台北 圓明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二年
二、于凌波撰 《中國近代佛門人物誌》(四)
台北 慧炬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八年
三、闞正宗撰 《台灣高僧》
台北 菩提長青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六年
四、陳錫璋撰 《鼓山湧泉寺掌故叢譚》
台南 智者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七年
五、鄭焜仁撰 〈斌宗大師略傳〉
(附錄於斌宗法師撰述《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要釋》一書中)
六、朱鏡宙撰 〈斌宗和尚塔銘〉 同右
清 嚴 法 師
—— 不愁無廟.只愁無道
像 贊
大智若愚 慧光內照
嚴持毗尼 愛國護教
克勤克儉 迦葉是效
不愁無廟 只愁無道
——《陳秀慧敬題》
「為人應學三分傻,多做事、多念佛,修福修慧,少說話。
若有煩惱速放下,是非不辯自然無,在在處處永自在!」
這是臺灣光復後,繼踵汐止彌勒內院慈航法師,肉身成道的清嚴法師,生前最常開示信眾的法語。
清嚴法師於民國十三年(公元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十八日生於湖北隨邑南鄉楊家村,俗姓葉,名興華;以宿具善根,十二歲即投黃陂古潭寺,依聖祥老和尚剃度出家,法名清嚴,字果華。民國三十年(公元一九四一年),師十八歲,於湖北漢陽名剎歸元寺圓受具足戒。民國三十四年(公元一九四五年),任漢口古德寺知客,並協辦該市佛教會會務。民國三十七年(公元一九四八年),內戰波及華中,師為避戰禍,至杭州西湖靈隱寺掛單。徐蚌會戰失利,國民政府南遷,師先是隨逃難人潮流落至廣州六榕寺,原擬轉往重慶,以交通斷阻,折返香港東普寺。
公元一九五三年,師曾就讀香港棲霞佛學院。留止香江五年後,師於公元一九五四年渡海來臺,時年三十一歲。初,駐錫臺北十普寺,深受該寺住持白聖(公元一九○四至一九八九年)長老器重;旋於該年秋,應聘擔任獅頭山元光寺所舉辦「三壇大戒傳戒法會」戒師之一。
在十普寺住了三年後,師轉往獅頭山;不久,雲遊至嘉義市,遂於該市中山路三十二巷二號創立「小靈山永明寺」,以為度生道場,時為公元一九五七年。永明寺雖僅是簡陋竹屋兩椽,但「梵唄不絕,講誦修持、放生利眾,瑞應數現」。曾有人為文,描述師於中部某佛教蓮社開講《地藏菩薩本願經》,圓滿之日,蓮社周圍大放異光的傳聞,唯所載之年份待考。
公元一九六一年(一說公元一九六四年),師從嘉義北上,在臺北縣新店市碧潭路五十一號創興「海藏寺」,該寺依山面水,係以民宅改建,簡樸如茅蓬,為一極適合清修苦行之道場。
師「以苦入道,以身說法」的行持始終如一。在住持海藏寺期間,「大師生前吃過最好的食物是豆腐!」寺裏的弟子如是回憶;平日,住眾皆以天然植物或市場內的棄葉為食。師身上所穿的,則是名符其實的「百衲衣」,上面有縫縫補補、不計其數的紋路。夜晚點燈,師最多用五燭光的小燈泡。到了炎夏,雖然有信徒供養電風扇,但除非辦法會,否則就算熱得渾身冒汗,師也決不啟用電扇來換取通身的清涼!「因為萬人供養的錢財,一分一釐都不得浪費!」弟子牢記師之遺訓,傳承平淡刻苦的道風。儘管海藏寺這棟老舊的房舍一再翻修,卻仍不敵山雨的侵襲,雨水每從縫隙中滲入,大夥兒免不了一番搬動器物的折騰!惟師一任自得,絲毫不以為忤。
師自律嚴謹、精勤辦道,因出自臨濟宗門下,每天以參禪打坐為主要功課,而以淨土念佛法門為接引信眾之方便行。師每天清晨二時起身,中午休息一小時,晚上十一時就寢;一天只睡幾小時,道行功深,誠非凡夫之流!或有人以海藏寺門面太寒酸,宜「金玉其外」一番。然師不僅不以寒酸為意,且不屑為此對外化緣,平居每以「不愁無廟,只愁無道」自勉勉人。
定期買愛國獎券,是師唯一的「癖好」。惟買回的獎券,往往被師扔進抽屜後,就不加聞問。弟子不解,怪而問之。師笑道:「我買愛國獎券的用意,並不是想靠這個賺大錢,而是想藉此表示對國家的感恩。因為我本身沒有很充裕的財力貢獻給國家,只好以每個月買愛國獎券的方式,來表達我愛國的熱忱!」師之愛國熱忱尚表現在他駐留香港期間,參加了「大陸留港僧伽聯誼會」工作;及來臺初期,曾籌組支援大陸佛教青年之相關組織,後期則擔任過中國佛教會理監事、「重建大陸佛教組織計劃委員會」委員和臺北縣佛教支會顧問等職。
根據淨心法師〈追思清嚴肉身菩薩〉一文所述,得知師是一位身材微胖,動作略顯不敏捷卻悠然自得,整天笑容滿面、和藹可親,很平實、很隨和的修行者。不過,擅長梵唄的他,對跟他學習唱念的學生可是要求極為嚴格,只要有一小處沒唱好,就得反覆練習,直到唱對為止。「有時候甚至會被呵責一番。但經過他這種嚴格的教導,真是獲益良多!」淨心法師滿懷感恩地回味當年從師受教的滋味。
公元一九七○年一月中旬,師於海藏寺中聽到街上出殯行列喧嘩而過,觸動機緣,隨即脫口告訴身邊的弟子:「我寂滅後,於寺內院地合甖六載,然後開視!」當時,弟子以師正值四十七歲之壯年,清健勝常,故不以為意。詎料一個月後,二月十二日凌晨兩點鐘,師一如往常起身禮佛、打坐、念佛。四點多鐘時,弟子驚見師突然倒地不起,便急忙趨前扶持,才愕然發現恩師已無疾示化、圓寂入滅了!弟子遵師遺囑,完成坐缸的儀式,並依言在缸葬六年後開缸。
公元一九七六年一月二十一日,弟子們齊赴藏缸的台北三張犁拇指山小木屋,起出瓦缸,鄭重開缸。開缸後,奇蹟出現!師之肉身完好如初,「合目端坐、如入禪定,體呈半透明琥珀色,毛髮指爪有增長的跡象」,正如十八年前慈航法師坐缸的情形一般。
肉身菩薩即「全身舍利」;《金光明經捨身品》:「是舍利者乃是無量六波羅蜜功德所薰,……此舍利者是戒定慧之所薰修,甚難可得,最上福田。」舍利又有「碎身」與「全身」之分。
廣元法師於〈清嚴大師肉身何以不壞?〉文中指出,要成就「全身舍利」需具足「戒力增上」、「定力增上」、「信力增上」、「願力增上」、「佛力加被」與「法力加持」等六項條件,若非真修實證之得道高僧,誠難獲臻如此崇高的境界。
文末,謹恭錄明常法師為師肉身成道所作之偈頌,以顯彰師之完美戒德:
「清淨無染乃稱上士,
嚴持毘尼是名完人。」
【參考書目】
釋淨心等著 《乘願再來》
台北 清嚴肉身菩薩弘法印經會 公元一九九二年
廣 欽 老 和 尚
—— 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
像 贊
苦行自策 真淨真禪
戒德崇巍 普利人天
安僧建寺 直效前賢
無來無去 法爾本然
——《傳輝敬題》
廣欽老和尚,福建惠安人,俗家本姓黃,生於清光緒十八年(公元一八九二年)。四歲時,因家貧被賣給晉江李姓農家為養子,養父母視同己出、愛護有加。因師自幼體弱多病,養父母乃依當時習俗,許願將師送給觀音菩薩作「契子」(義子)。七歲時,養母信佛茹素;師宿具善根,即自願隨母素食,終身不渝。不幸,養父母分別在師九歲、十一歲時相繼過世;師頓失怙恃,倍嚐生離死別的滋味!師感世事無常,萌出家之念,遂皈依泉州承天寺苦行僧瑞舫法師。爾後,師在親戚的安排下,到南洋謀生;先是替人幫傭,後改任伐木工。某日,因預先料知工人上下山所搭乘的輕便推車將出事,在伐木同伴的慫恿下,師乃束裝返鄉,決志出家修行。
民國十六年(公元一九二七年),師卅六歲,於泉州承天寺披剃出家,法名照敬,字廣欽。師雖拜在苦行僧瑞舫法師的座下,然因瑞舫法師己圓寂,遂由當時承天寺住持轉塵上人代為剃度,並負起實際教化的責任。師於未出家前即自揣福薄德淺,不堪十方供養;若道業未成即平白接受信眾供養,恐於福有損、於道有虧。因此,師於在家時即學習節食、縮衣、減眠,預先為出家苦行作準備。出家後,師即專志苦行,食人所不食、為人所不為,忍勞耐苦、唯道是念,藉修賤役植福報恩。轉塵上人知師宿根深厚,將來必為佛門龍象,每借機刻意磨鍊,以激勵其心志。
師於承天寺任行堂之職事時,每天為大眾(寺內有六百多位住眾)盛飯添菜,不以為苦。等大眾用齋畢,才從容撿食掉落在桌面或地上的飯粒,以此裹腹,並甘之如飴!又擔任知客師時,若有遠來的高僧大德,即殷勤接待,倒水送茶、施巾備鞋,關照極為周到。其他如搬磚運瓦、砍柴煮飯等種種粗活,一律勇於承擔、歡喜承事!師因不曾受過教育,既不會講經說法,又不擅長唱誦梵唄,自知唯有刻苦律己、勤於服勞,才能上報常住、下化眾生。
師最被人津津樂道的本領——不倒單,是在責任心的驅動下練就的功夫。師在承天寺操持賤役、廣修福德多年後,被委派為香燈師(負責大殿的清潔及香、花、燈等供佛事宜),並兼打板醒眾的工作。有一天,師因睡過了頭,延誤了五分鐘才打醒板。師因這次失職而痛自呵責,心想,寺內有六百人眾共修,依每人錯失五分鐘計算,總共怠慢了三千分鐘。如此嚴重的因果,要如何才能承擔?師於是自請處分,長跪於大殿門口,向大眾一一懺悔。自此以後,為免睡魔誤事,妨礙大眾修行,師乾脆就在大殿佛前打坐,不再回寮睡覺,絲毫不敢有任何大意!由於責任心重、警戒心強,每每一夜內要警醒好幾回。就是在如此嚴苛的自我淬鍊下,師自然而然地成就「不倒單」的本領。
民國廿二年(公元一九三三年),師四十二歲,於鼓山精進佛七中,證得「念佛三昧」後,才前往莆田縣慈壽禪寺妙義老和尚處求戒。具戒回來後,師在轉塵上人允准下,決心往泉州承天寺後的清源山獨居潛修。師於清源山穴居苦修,前後有十三年之久,由於道行高超、禪定功深,不只有猛虎皈依、猿猴獻果等美事,更曾入定一百廿多天,被弘一大師(公元一八八○至一九四二年)讚歎為「古來大德亦屬少有」的定境。
「上山苦行為開智慧,下山化眾為行慈悲」,師於獲得深定後,即下山返回承天寺,決定進一步承擔廣度眾生的如來家業。而回寺後,無論他人以何種眼光相待,師「一本忠厚謙謹的態度,和顏悅色地待人」,未曾因自己「與眾不同」而特立獨行。當時,承天寺的監院與香燈師為考驗師在山上十三年苦修的火候,故意捏造事端,讓大眾誤以為師是偷竊大殿香火錢的內賊。出人意表的是,面對大眾的白眼相向與不屑的默擯,師竟然如沐春風、不以為忤,連一句辯駁的話也沒有;真箇是「真金不怕火煉」的修行人!待真相大白後,大眾除了愧疚無故冤枉好人外,對師坦蕩超然的胸襟,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民國卅六年(公元一九四七年),師五十六歲,由福建廈門乘英輪抵達台灣。在弟子信眾的大力護持下,先後創建了土城承天寺與六龜妙通寺等南北兩大道場。師悲心懇切、度眾不倦,每以「老實念佛」惕勉大眾珍惜今世人身,念佛往生成辦大事,庶幾永脫輪迴之苦,同生極樂淨土。由於師戒德莊嚴、道行功深,上山禮拜求法者不絕於途;蒙師慈悲度化者不可以數計,誠可謂法化無疆矣!師曾開示弟子說:「只要有實際的修持,自然有諸天護法的擁護!」師的實際修持,周宣德居士曾歸納如下六項:
「一、心想憶念阿彌陀佛。二、開口說話必利於人。
三、舉止行動無不在定慧中。四、持戒嚴謹遠超凡夫。
五、視名利為空無。六、度眾咸令解縳。」
據此,我們不難窺知師的不凡成就,係奠基在紮實的日用心行上。古德有云:「不怕沒有廟,只怕沒有道。」道在日用尋常間,唯有真修實行、分秒不空過,三業清淨的人,才有機緣體道、悟道與證道。「道高龍虎伏,德重鬼神欽」,師印證了法力不思議的境界!
公元一九八六年正月,師示寂於高雄六龜妙通寺,遺偈曰:「無來也無去,來去無代誌。」(「無代誌」是閩南語,意指無事)雖然師的報身已去,而其智慧的結晶卻隨著《廣欽老和尚開示錄》的流通,持續在這五濁惡世中,默默發揮心靈導航的作用,如一盞永不熄滅的明燈,為迷惘的眾生帶來光明、希望與溫暖!
【參考書目】
一、廣欽老和尚口述 《廣欽老和尚方便開示錄》
台北 廣欽文教基金會 公元一九九五年
二、周宣德等撰 《廣公上人事蹟初編》
台北 承天禪寺 公元一九九四年三月
宣 化 法 師
—— 宣無上法‧化無量眾
像 贊
悲娑婆苦 效普賢行
宣無上法 化無量眾
傳心異域 量等虛空
法界萬佛 全球朝宗
——《陳秀慧敬題》
「我是一隻小螞蟻,甘願走在一切佛教徒的腳底下;
我是一條道路,願所有的眾生走在我身上,從凡夫地直達佛地。」
謙稱自己是「小螞蟻」、「小蚊蟲」、「墓中僧」、「活死人」的宣化法師(公元一九一八至一九九五年),實則是東土第九代溈仰宗法嗣,西土第四十六代禪宗祖師,更是二十世紀中葉將佛法播種到美國,促成三寶在西方落地生根,畢生為法忘軀的中國僧侶。師自幼即習慣「捨己為人」,曾云:「我這個人生來是很笨的,就不知道怎樣去利益自己,只知道利益旁人!」無怪乎師十九歲出家不久,即在佛前發下「一以眾生為念」的十八大願|九法界中,若有一眾生未成佛,即誓不取正覺|直可媲美「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大願地藏王菩薩!
民國七年三月六日,師誕生在東北雙城縣的小村落(現屬黑龍江省境),俗姓白;父富海公務農為業,母胡氏一生茹素念佛。師降生之夜,母氏夜夢彌陀金身晃耀、大地震動;驚醒後,但聞異香盈室,久久不散。令人不解的是,白家這個排行第五的么兒,從呱呱墜地起,便號哭不已,整整持續了三天三夜,或謂彼乃「悲娑婆之苦也!」師幼年即具道心,十一歲時因睹郊野死嬰,激發出世之志,嚮往修習不死之法。
十二歲時,師發願效學當地王孝子常仁大師孝德,於晨夕禮佛後,即向父母三叩首。當時,師雖尚未皈依,卻善體「禮敬諸佛」、「與人為善」的聖賢行誼。叩首的對象從父母、師長、元首推衍至天地一切有情,每天早晚各花兩個半鐘頭在院中叩八百卅三個頭;師如此風雨無阻地叩了十多年的頭,直到為了減省時間以便從事其他要務,才將八百卅三個頭濃縮為五個頭|前三個頭是「頂禮盡虛空、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佛法僧三寶」,第四個頭是「頂禮盡虛空、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眾生」(包括聖賢、豪傑、善人、孝子、惡人、壞人、蚊蟲、螞蟻……等),第五個頭則是「頂禮盡虛空、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諸佛所說波羅提木叉(戒律)」。師也因此「叩頭功夫」體悟到箇中法益:「因為你慈心下氣,能對一切眾生都來結緣,這是好的!」
師事母至孝。十八歲那年,胡太夫人生病,師隨侍在側,舉凡飲食、湯葯、大小便溺、清潔事宜,均由師一手包辦不以為勞。為了祈求母親病體早癒,師常自行打「餓七」,或七天,十八天,或卅六天,期以一己至誠懇切的心,感應諸佛菩薩的加持。翌年三月十九日,胡太夫人病逝,師含悲至鎮上賒了一口棺木,將母親盛殮安葬後,隨即於墓旁守孝,陪伴亡母。該年四月初八佛誕日,師投哈爾濱三緣寺,禮常智和尚為披剃師(師十五歲時即皈依常智法師),受沙彌戒,法名安慈、字度輪,進而依止該寺方丈常仁老和尚。
出家後,師仍在亡母墓旁守孝,前後三年,人稱「白孝子」;其間,師安住於以樹幹搭構的A字形茅蓬,天天誦經、念佛、坐禪,並延續「叩頭」的行法。「大孝終身慕父母」,師認為守孝是永無限期的,而最好的孝行是「不做不該做的事」,師云:「我若做錯事,這就是個不孝的子弟,因為我時時刻刻都追念我父母,所以什麼錯事我都不敢做的!」復次,師不僅「老吾老」,還要「以所有的老年人做我的父母,是男子皆是我父,是女子皆是我母!」這也是師一向特別敬重長輩、老者的原因。
師之所以用「小蚊子」、「小螞蟻」為筆名,係肇因於為母廬墓守孝之際。據師之自述,在守墓的前三夜,分別受到了附近狼狗、蚊陣、蟻群的突襲,唯師始終以視死如歸、布施結緣的慈心相待,遂安然度過了重重難關,並領悟到「只要我們存著一個沒有敵人的心,不和任何人敵對,他就算與我敵對,我還是拿他做朋友。這樣子,始終會感化到他,也會把你當成朋友。」所以師發心要與蚊蟲、螞蟻為友,並以「小蚊子」、「小螞蟻」自比。
師為母守喪、潛修默證的孝行、道範傳揚開後,遠近慕名前來求法、皈依、消災障、解病厄者不絕於途;師依願救人、滿彼所求,使許多原本不信佛的人因此皈敬三寶、持齋念佛,師也因而博得時人「慈悲普度,信者得救成正覺;過化存神,禮之獲福悟無生」之讚詞。
十九歲那年,師拗不過眾人的苦苦哀求,以沙彌的身份接受了皈依弟子|第一個皈依弟子名關占海,原先是外道的信徒。由於關占海的孝順與恭敬,令師在感愧「德不足以為人師」之餘,發了一個自認為「不大不小」的願,以示對皈依弟子的真心護念:「凡是皈依我的人,他若不成佛,我自己也不成佛,我要等著他!」是以日後師每以「不要耽誤我成佛」,惕勉皈依弟子要努力在菩提道上勇猛精進,切忌苟且偷安、懶惰懈怠,以免自誤誤人!
「願將我所應享受一切福樂,悉皆迴向,普施法界眾生」(師自誓十八大願之第十一願)。師廬墓期間,正值日本侵略中國東北;風聞許多國人被日本兵抓去當勞工,缺衣缺食,餓死、凍死者不計其數,師內心悲淒不已,遂發願節衣縮食以拯生靈|每天只吃一餐,將早、晚兩餐布施給沒有飯吃的人;從此不穿棉衣(改服三層布衣),好把棉花省下來,迴向給沒有衣服的人穿。如此克己的布施行,不止符應師一貫「捨己為人」的悲願,也冥契佛制「比丘日中一食」的律儀。妙的是,此後雖然食量銳減,師卻不曾餓過;而置身零下卅幾度的冰天雪地中,師也不曾因衣服單薄而凍過|若非願心極度真誠,何來如此堅定之行力與殊勝之感應?「人就是要有願力,你有願就會滿你的願!」無願不足以堅行,誠然、誠然!
民國卅四年(公元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東北與內地交通恢復暢通。師久仰禪宗大德虛雲老和尚道風,發心不遠千里前往廣東曹溪南華寺親炙虛公。民國卅五年(公元一九四六年)秋,師從哈爾濱三緣寺出發,行腳參方,途經長春、瀋陽、天津、上海、武昌等地;翌年,先赴浙江普陀山受具足戒,後至蘇州靈巖山寺研究班學教、南京空青山打冬季禪七。
民國卅七年正月再抵上海,經漢口轉往廣州,至南華寺朝拜六祖惠能真身後,叩見虛雲老和尚。雲公「慧眼識英雄」,知師為人才法器,足堪重任。師在雲公極力勸說下,答應出任南華戒律學院的教務主任,並於傳戒時擔任尊證阿闍黎。從師所云:「至南華寺,禮雲公,如嬰兒見母,如遊子歸家,數年仰慕之心,於此夙願克遂矣!」我們不難感受到師對雲公的一片孺慕之情。而從師所作偈語:「雲公見我云如是,我見雲公證如是,雲公與我皆如是,普願眾生亦如是。」我們彷彿多少也領略了兩位禪師以心印心的機趣!
公元一九四九年春,虛雲老和尚返回廣東雲門大覺寺監督修繕工程,師乃辭卻教務主任一職,並隨後於五月初旬奔赴大覺寺進謁雲公。不久,師為雲門瘴癘之氣所苦,決意回廣州治療。師拜別雲公時,公悽然淚下,不禁握著師的手說:「去則不能再相會矣!此去當為釋迦老子爭口氣,為歷代祖師建道場,前途光明無量,努力!努力!好自為之,勿負吾之期待!」一番老婆心切的叮嚀,也成為師終身服膺的法語。
公元一九四九年夏,師自廣東省雲門大覺寺返回廣州,原擬於該年中秋節再赴雲門親炙虛雲老和尚,孰料因時局動盪,兩地交通斷絕,師遂轉往香港;復因廣州局勢丕變,師不得其門而入,乃隨緣留港弘化,前後十三年。
師道行精純、悲願懇切,自然感召當地善信熱忱護持,在香港分別成立了三個道場:一、西樂園——位於筲箕灣西灣河馬山村的山上,公元一九五一年底完成。二、慈興寺——位於大嶼山萬丈瀑,公元一九五四年春開光。三、佛教講堂——位於跑馬地,公元一九五六年設立。「修道如登百尺竿,下時容易上時難,若能竿頭更進步,十方法界任往還。」師無論置身何處,一以上求下化、弘法利生為本務。
居港期間,除孳孳於講經說法、領眾拜懺、念佛共修、印經造像、化導群迷,還先後遠赴泰國、緬甸參訪,實地考察大、小乘佛教的區別,並進而發心致力於消除教內門戶之見,融通大、小乘,以團結復興佛教為己任!
「心通非遠近」!師與雲公雖然關山阻隔、不得晤面,然時有書信往還,師也因此成為雲公重興梵剎、對外勸募的重要「外護」。公元一九五六年四月初九,雲公從雲居山寄來溈仰宗「正法眼藏、佛祖源流」的傳法表信,任命師為溈仰宗第九代嗣法人,賜名宣化(安慈為師受沙彌戒時之法名,字度輪)。表信上,雲公特書偈云:「宣溈妙義振家聲,化承靈嶽法道隆;度以四六傳心印,輪旋無休濟苦輪。」並以「祖道賴以重興,是所至望」,殷殷期勉於師。
公元一九五九年農曆九月十二日,雲公以一百二十歲之高齡示寂於雲居山真如禪寺,囑咐後人:「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痴,為法忘軀,互相敬愛。」驟然痛失法身父母,師於悲慟之餘,惟以恪遵雲公遺訓,勇猛精進、直趨佛城為念,庶幾不負老人之厚望。「佛教復興賴雲公,法門宗脈又紹隆;僧伽親近皆依止,三寶住世化有情。我是愚痴白山僧,蒙公授印溈仰宗;如是如是復如是,惟願慈眼視眾生。」師對雲公老人的崇仰與紹繼其遺志的情懷,透過這一像贊偈表露無遺!
懷抱著將佛法散播到全世界的雄心壯志,師不畏艱難,於公元一九六一年到達佛法尚未萌芽的澳洲,復於公元一九六二年應信眾禮請,於該年三月飛抵美國。爾後卅三年,師一本「大慈悲普度,流血汗、不休息!」的精神,夙夜精勤於樹正法幢、播菩提種於西方的歷史性偉業。
師來美後,先是寓居在舊金山市一地下室,該室有門無窗,不見陽光,極其潮濕,投身其間如入墓穴,師因此自許為「墓中僧」——意謂一己如「活死人」,不與人爭名利、勝負,人棄我取,專撿人家不要的事做。
師抵美那年,適逢美、蘇兩大強國因古巴飛彈基地事件而劍拔弩張,大有爆發核子戰爭的可能,師為祈求世界和平、人類免於殘暴,從該年九月中旬開始進行卅五天的絕食(為觀音大慈悲法之一)。出人意表地,在絕食結束日期之前,蘇聯主動放棄古巴飛彈基地的興建,美、蘇得以和談的方式化解敵對的狀態。
絕食期間,師先是每天喝一杯水,後兩個星期則滴水不沾,卻依舊不斷地說法開示,不稍休息,如此不尋常的行徑,誠非常人之所能企及!悲願所驅,師一生中多次以絕食的方式,默默忍飢受苦,為眾生消災解厄——公元一九八九年,師來台主持「護國息災大悲法會」,亦曾連續絕食卅多天,為台灣的眾生消災祈福。師不僅有功力消弭人禍,還曾發願泯除天災:「我在舊金山一天,就一天不准舊金山地震!」若非功行超絕的菩薩行者,何能具此旋乾轉坤的通天本領?
師在「墳墓」中待了六年,雖然採半閉關的形態,但始終不停地宣講各種大乘經典、指導坐禪、隨機開示。公元一九六八年夏,有三、四十位大學生(不乏博、碩士學位者)從西雅圖來舊金山請法,師為彼成立第一次暑假佛學講習班,假佛教講堂(中國城天后廟樓上)開講《楞嚴經》,為期九十六天。由於這個機緣,師自云:「我始從墳墓裏鑽出來,開始在西方弘揚佛法。」師以如泉湧般的定慧與無限慈悲的善巧方便,攝受了這批年輕的美國學子;講習班結束時,師為彼等舉辦傳戒典禮,幾乎所有的成員都受了五戒或菩薩戒,更有一位弟子在當時出家受沙彌戒。
翌年,師的五位美國弟子(其中四位皆是暑假班的學生)同來台灣基隆海會寺受具足戒,成為佛教史上第一批現僧相的美國人。臨行前,師諄諄告誡這五位即將受比丘戒、比丘尼戒的弟子,做一名如法的修行人:隨時慎修口德、具足威儀,常行三昧、三業清淨,以無我的精神利益一切眾生。更要互相護法,保護彼此出家續佛慧命、住持正法的誓願。師在美的法緣,也因此歷史性的突破,而轉轉增勝。
自公元一九七○年後,師逐步落實其畢生三大志願:一、在佛教裡辦教育——師認為教育是世出世間法的根本,也是最好的「國防」。二、翻譯經典——此為促進佛法在全世界開花結果的紮根工作。三、在美國建立佛教的基礎——弘正法、建道場、收徒眾、立宗旨,為佛教流傳西方揭開了曙光。先是公元一九七三年在舊金山成立國際譯經學院,將所講經典譯為英文等語言。公元一九九二年後,譯經學院遷至柏林根市(Burlingame)。歷年來,自中文譯出的經論,計有英文版、法文版、西班牙文版、日文版及越南文版等兩百多部。
譯經係一「運用語言文字,轉正法輪,作大佛事」之法務,凡在譯經學院參與此神聖工作者,均需嚴格遵守八條箴規:「不貪名利;不貢高我慢;不自讚毀他;不自以為是,對他人作品吹毛求疵;以佛心為己心;具擇法眼能辨明正理;懇請十方大德長老印證;印證後努力弘揚流通,以光大佛教。」譯經工作則依下列四個步驟進行:一、翻譯。二、修正審查。三、潤色。四、證明。「翻譯經典比往生淨土還重要!」從這句話,就可窺知譯經一事在師心目中的份量了!
公元一九七四年,法界佛教總會(前身為中美佛教總會,公元一九五九年創立於美國,師為創辦人。)購置位於舊金山以北一百一十英哩曼第仙諾郡達摩鎮內的萬佛城——佔地四百八十八英畝,比白宮大廿五倍的世外桃源,作為造就活菩薩、活羅漢、活祖師,成就無量尊未來佛的國際性正法道場。
師為了挽救世界人心,希望透過教育力挽狂瀾,於公元一九七四年設立育良小學,一九七六年增設培德中學、法界佛教大學,務期培養具正知正見、重視「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等倫理道德、品格高尚且為棟樑之材的四眾弟子,齊心為拯救世界、利益人群而努力。日後,有感於現代教育瀕臨破產邊緣的主要原因之一——缺乏真正為教育而教育的良師,師乃參酌古代中國「義學」的作風,於萬佛城內各級學校成立「義務教師」制度,期許教師以身作則、清廉淡泊,在物慾橫流的時代,做一名不貪財、不好名,無我無私、克盡師道的人師。
而從公元一九七四年起,師曾數次率領弟子出國弘法,化跡遍及東亞、東南亞、南亞、西歐各國;緣深之地,相繼成立正法道場多處。所有道場一如萬佛城,住眾皆謹守師所立風規;以不爭、不貪、不求、不自私、不自利、不妄語等六大條款為修行的基礎;以「凍死不攀緣,餓死不化緣,窮死不求緣。隨緣不變,不變隨緣」的志節,抱定「捨命為佛事,造命為本事,正命為僧事。即事即理,明理即事,推行祖師一脈心傳」的三大宗旨;依遵佛制,日中一食、衣不離體。而師也因歐洲弘法之機緣(公元一九九○年十月),結識當地南傳佛教的團體,並以實際行動促進南、北傳佛教的融合團結;唯師不以此為足,更希望聯合世界五大宗教,共同為追求真理、拯濟人心、維護世界和平而努力。
公元一九九二年二月,加州州立漢堡大學羅吉斯神父再度帶領三十多位天主教、基督教信仰的學生到萬佛城做三天短期參學;師當時曾以「五大宗教互容互融」為題開示,提倡不同宗教信仰的人,應本互敬、互助、互補的態度相互交流,以符應宗教信仰的真諦,更以自己願做一名「佛教裏的天主教徒」換來于斌樞機主教願做一個「天主教中的佛教徒」為例,證明佛教與天主教是可以並行不悖的!師之機智、幽默與肚量,由此可見其一斑。
「我雖然出家了,我沒有忘掉忠心為國的這種思想,我不能改變我的志氣。我是中國人,永遠是中國人,我生生世世、在在處處都要是中國人。……我希望我這一生,最低限度不改變我的國籍,我不會貪任何的便宜和方便。」
公元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二日,師於台北縣立體育館闡述其「不改國籍偈」時,以堅定的語氣表露一己不忘本的心願。據師自述,多年來不論是中國人、美國人,或官方、民間,總有很多人勸他改變國籍,做美國的公民,以獲得現實世界的種種好處;師不但不為所動,還自書一偈以明己志。偈云:「中華混亂數十年,傷時感事淚成泉;此生愧具回天手,往昔難彈落日弦。世途崎嶇人鬼詐,宦海浮沉彼此煎;出家未忘忠貞志,不改國籍溯本源。」師擇善固執的風範,誠可為當今許多唯利是圖、數典忘祖之輩作針砭。自古以來,修行有成的祖師大德,無一不是集大孝、大忠、大仁、大智、大勇於一身的大丈夫!
只要是有利於眾生的事,師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雖然自公元一九八○年代起,師已積勞成疾;公元一九九○年還病得連一級台階也上不了,儘管當時醫生診斷只剩七天的壽命,師還是「不休息,不看病,拄著拐杖、坐著輪椅」,到各地說法,以踐履自己:「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要講經說法!」的誓言。師有言:「我看死和活,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分別。我能為法忘軀,這是佛弟子的本份。」
公元一九九五年六月七日,這位不論生前或死後都不忘利濟眾生的一代宗師,示寂於美國加州洛杉磯,真箇是「苦海舟沉,人天眼滅!」四眾神傷、草木同悲!七月廿九日(荼毘後翌日),弟子遵師遺命,以熱汽球運載,將骨灰輕撒於萬佛城上空,以為師「我從虛空來,回到虛空去」之最後無言的示教——蓋心法貴心傳,若弟子們執相而求,則真是「覓師了不可得」!縱然師之色身已回歸大化,然其法身常住,如何善繼師志、不辱師命,當是每一弟子亟需省思的課題!
「所有的眾生都是我的家人,宇宙是我的身體,虛空是我的大學,慈悲喜捨是我的功用,我的名字了無形相。」最後,謹錄此師訓與有緣人共勉,願人人以無我的菩薩心行,普利法界一切有情,莊嚴諸佛國土!
【參考書目】
一、法界佛教總會 《宣化老和尚示寂週年暨萬佛聖城成立廿週年紀念專集》
美國加州 法界佛教總會等 公元一九九六年六月
二、法界佛教總會 《宣化老和尚追思紀念專集》第二冊
美國加州 法界佛教總會等 公元一九九五年十一月
三、法界佛教總會 《宣化上人開示錄》六冊
台北 法界佛教印經會 公元一九九七年七月
四、法界佛教大學佛經翻譯委員會記錄 《宣化上人事蹟》
台北 法界佛教印經會 公元一九九二年
五、釋宣化講述 《教育救國》
高雄 智慧之源出版社 公元一九九五年十一月
傳 悔 法 師
——一心念佛‧全力護眾
像 贊
為證無生 唯道是重
承師遺教 天命是從
一心念佛 全力護眾
淨因廣植 蓮果並榮
——《陳秀慧敬題》
「有佛住世龍天喜,無僧說法鬼神愁!」春節期間,驚聞土城承天寺住持傳悔老法師已於年前臘月二十八日安詳示寂,頓時心頭一片愕然與無限哀慟;感嘆業海浮沉的芸芸眾生,又失去一位以身示教的善知識與值得親近學習的菩薩行者!傳承廣欽老和尚「念佛、修苦行」的道風,傳悔法師被推崇為「自力往生」的大修行人;而十多年來承天寺大力捐款贊助慈濟、華梵、玄奘、佛光及法鼓等佛教大學的建校經費,更成就了「若要佛法興,除非僧讚僧」的隨喜功德老法師無我、利他的廣大行願於焉流露無遺!
傳悔法師世壽七十八,僧臘三十又四;法名普過,俗姓柳,民國十二年(公元一九二三年)生於山東膠縣柳家屯。父啟泰公務農為生,母王氏則操持家務。師自幼喜好讀書,十歲入私塾習讀儒書直到十六、七歲。由於受到當地民間信仰的影響,少年時代對於修道即懷有興趣;十歲左右,因章回小說上的一首詩:「何日空岩下,跏趺入定真。藤蘿繞瘦骨,虎豹護枯身。永入無生路,長為不滅人。茫茫堯甲子,天地幾回春。」小腦袋瓜便經常思索:「如何才能永入無生路,長為不滅人?」心中不禁嚮往出家修行的生涯。
民國三十一年(公元一九四二年),師二十歲,父親不幸死於土匪的亂槍下;加上時局不靖,家鄉已無法安居立業。師遂於是歲兩次負笈異鄉求學;惜因戰亂,學校相繼被迫解散。民國三十三年冬(公元一九四四年),師二十二歲,奉母命迎娶鄰村農家女呂琮為妻。翌年春旋遠赴即墨,通過日本偽軍的小學教員甄試,初任教職。該年秋,對日抗戰勝利,師與友人計劃至外地讀書;臨行前,夢見家鄉風俗象徵「一去不回」的白公雞雖然心裡因此不舒服,但「時間到了,我還是上路了,只是心頭上懷著這件事離家,而且它還影響我後半生的決定。」師日後曾如是說。其後因共產黨鬧事,先是任職於膠縣縣政府政工隊;繼而在民國三十五年春 (公元一九四六年)流離至青島,投考五十四軍政工隊員,棲身即墨。民國三十七年(公元一九四八年)參加青島陸軍普建班訓練,結業後擔任三十二軍指導員,開始軍旅生活。民國三十八年(公元一九四九年)轉任準備指導員,該年端午節隨軍自青島登船,撤退台灣;不久,移防海南島。民國三十九年(公元一九五零年)調防澎湖;民國四十三年(公元一九五四年),師三十二歲,乘海輪自澎湖抵達高雄,徒步行軍一週後至成功嶺接受軍事教育。一路上,彼等士兵不止要忍受刺骨的風吹雨淋,還要咬緊牙關拖著早已起泡破皮的雙腳,勇往直前!此番長途跋涉帶給師如下的啟示:「碰到不如意的事,除了忍耐之外沒別的法子,勉強自己走,也總是走得下去的,忍耐過了就沒事了!」
白公雞的夢境,激發師時時反芻生命的意義;又因為認知返鄉無望、後路已斷,逼得「自己不得不尋找解脫的途徑」。是以在部隊十幾年中,師「一直在尋找出家的因緣」。成功嶺受訓期間,師利用假日親教臺中蓮社的李炳南大居士;惟當時善根尚未成熟,對念佛法門自覺十分不相應。民國四十六年(公元一九五七年),師隨軍駐防臺中新社鄉,無意間認識精通佛法的張姓居士,從而埋下隨後皈依、茹素、戒菸等因緣,總算如願步上學佛之路。次年,師於台北松山寺認識道安法師,出家之心益形迫切。民國五十二年(公元一九六三年)秋,師四十一歲,自軍中退役後即到松山寺親近道安法師,接編《獅子吼》雜誌;約十個月後轉往花蓮師專特師科,接受師資培訓,預備畢業後教書。孰知一年後,卻因一偶發事故,促使師決志離俗出家,便積極託人介紹修行的道場。
民國五十四年(公元一九六五年)透過性梵法師的引薦,師至土城承天寺常住,預備出家,時年四十三歲。師一到承天寺,住持廣欽老和尚故意擺出一付極度不歡迎的臉色彼此不僅言語不通,所採取的修行門路更是南轅北轍!抱著隨順因緣的心理,師勉強按捺自己安住下來。由於一向認定「傳統的修學佛法就是看經嘛!」,師對於廣欽老和尚:「你念佛就好,不要看書!」的開示,壓根兒聽不入耳,私心所在乎的,不外是「如何利用為常住作務之餘暇研讀經典?」及至圓頂(民國五十五年臘月十五)、受戒(民國五十六年農曆十月),師始終抱持這般心態。倒是打從師出家後,廣老一改先前的態度,對師格外器重,並委以當家一職;然而師以恐耽誤看經為由,不敢從命。雖然師曾當著廣老的面發願住在承天寺,但終因「心不安定」,乃於五十九年(公元一九七零年)離寺至外地參學,先到五指山閱藏五個月,再轉往獅頭山閱藏、拜經前後五年。民國六十四年(公元一九七五年)春,返回承天寺;復於同年夏季,二度離寺至日月潭親近道安法師;半年後重返承天寺,時為民國六十五年春。師自認為:「過去我是發心不夠,不願做當家而出去參學,現在人雖然走頭無路回來了,可是心還沒完全改變,事實上也不是那麼容易。」話雖如此,卻也願意「考慮考慮、慢慢地」接受廣老「念佛就好,不要看書!」的建議。不久,因夜夢右手心有隻白老鼠,師漸漸領悟到:「我修行的正途確實不在讀書寫文章上。」而在正式受命為承天寺當家前,師即遵廣老囑咐,每晚領眾念佛共修一支香;此「慧命香」遂成為該寺住眾人人必修之常課。
民國六十六年(公元一九七七年)六月中旬,原任承天寺當家不告而別!眼看七月法會就要登場,沒人當家總責其事怎麼成?為顧全大局,師硬著頭皮答應廣老,願:「盡心盡力!」挑起當家這個重擔。復由於當時已深切認清楚出家的真義在於「修行、消業障」過去十年,自以為看經就是修學佛法,就一味學別人看書、讀經。而實際上,道業進展有限、業障依舊未消。師斷然「改弦易轍,回頭完全接受老人的指導念佛,為常住發心做事。」既然為修行發心接當家,師便要求自己「拼命把心放在常住上,犧牲身命都不計較!」從民國六十六年七月至六十九年七月,師「依教奉行」的結果,明顯感應到與當年在獅頭山拜《法華經》同樣清淨的境界驗證了廣老的法是正確的!從此以後,師心悅誠服地實踐廣老的教法,「把書本完全丟開,為常住做事,一邊工作一邊念佛,心裡很安定、很法喜」。師「轉迷為悟」的欣慶之情,充分表露在其「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已幸聞。明師又示成佛路,三大勝緣集吾身。」之詩作中。
師擔任當家時,正值承天寺進行殿堂重建工程。白天忙著搬石頭、鋸木頭、割草、劈柴、挑砂石、處理寺務,晚上領眾共修;即使夜晚安板養息,身體雖躺臥著,只要未闔眼,心裡照樣盤算著如何做好常住的事。師自云:「同樣用心,會用功的發心為別人,為別人即是戒定慧,為自己就是貪瞋癡,雖然在鋪上躺著,但用心在常住上也是修行。修行是在心,不在外相上!」如此一心一意專注在工作上,內心則不忘念佛,凡事忍耐不與人計較,不分別、不覺得吃虧,全然將一己布施給眾生;幾年下來,師不但不以為苦,反而感到身心更安定,消了很多業障。師曾將平日得自廣老的開示,以四句話綜括:「夢是顛倒,行依經論。苦作道緣,韋陀擁護。」對於「苦作道緣」一句,師有獨到的領解他認為,吃苦不是專指做什麼苦差事,也不光是勞心、勞力,而是「遇到困難要勇敢地面對,為了大眾的利益犧牲自己,不要把自己擺在前面,大乘佛法看重為別人、為眾生吃苦,為大眾服務才有意義!」佛陀也告誡弟子:「無益之苦當遠離。」而在通過了大小難關的考驗後,師堅信只要真心修行,碰到困難時,「佛菩薩都會護持,都能夠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又一村。」
民國七十五年(公元一九八六年)春,廣欽老和尚圓寂於高雄六龜妙通寺,師依老人指示繼任承天寺住持,除秉持廣老遺教,維護承天寺苦行、念佛道風外,更發大心,鼎力護持國內外佛教教育機構、道場興學、修行。師以隨喜功德之心廣行布施,並曾表明:「我們只負責捐款,不過問錢怎麼用法,依你們的需要建設即可。」坦蕩的心胸,令受捐助的單位真箇是感激萬千又敬佩不已!民國八十二年夏,師之色身一度情況極差,腿腫與左肩風濕痛尤其厲害,雖歷經中、西醫診治,仍然未見起色!師卻因此「向上一著」,提醒自己是出家人,應把心放在佛法,不要把病放在心上,「出家人的時間很重要,小病又死不了人,不要為了小病浪費時間。」平常除了處理重要寺務外,師將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念佛。「念佛心時心是佛」,師勉勵學人:「平日用心念佛、用心做常住的事,累積清淨因,將來必得清淨果,身壞命終時阿彌陀佛必現前接引往生,在修學佛法上要一輩子念佛才好。」師晚年死心蹋地念佛,也勸人勤念「南無阿彌陀佛」;「多念佛,經藏就在心裡」,師步廣老後塵,印證了這句話!最後,謹恭錄佛光山心定和尚於師圓寂後所作的輓聯一首,以示追悼之情,並祈師乘願再來、廣度眾生!詩云:「傳揚淨土,如今前往蓮邦依彌陀。悔入涅槃,何日再來娑婆度眾生。」
主要參考書目:釋傳悔口述、釋道邊記錄整理,《覓菩提》,臺北縣承天寺印行,民國十八年六月
轉貼自 http://www.liaofan.org.tw/doc/B-3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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